思量一夜后,感觉真的守不住,始急草救命信,令人快马加鞭送交多尔衮。
同时急派当地士绅李友松、谭邃寰、刘泰临、刘台山、黄镇庵、高选等六人,轻身绐自成于三河县,以诈降来换取时间。
事已至此,吴三桂能做的选择无多,都是最正确合宜的决定。
遗憾正确的决定,并不代表会引导到理想的未来。
“夫君,三桂派出的信使已在此道上赶来。”
他们在道上守了一天一夜,终于等到目标抵达,顿时磨拳擦掌。
关于如何夺信,奏其实没有在意。
反正关外荒道,四下无人,见到信使直接扣起来,不用烦恼怎样掩饰。
朱慈照觉得这法子太普通,竟然提议众人假扮成盗贼截劫。
如此不正经的提案,理所当然被朱由检否决。
就算落难,藏身江湖,他都不忘自己是一国之君。
甚么事可为,甚么事不可为,自有一定分寸。
“信使有多少人?”
“两人。”
副将杨坤及游击郭云龙,俱是吴三桂亲信。
“这边有五个人!区区两名信使,自当手到擒来,何需花招?”
“咦,正好检验照儿武功。”
“我?行吗?”
“真的不行时,我会出手。”
朱由检自信盈然,朱慈照兴奋期待,奏便将“夺信”行动都交给父子二人负责。
待发现两骑疾行,朱由检即时吩咐王承恩驾车,斜驶上道,正好拦在信使面前。
杨坤及郭云龙使受三桂之令,秘密送信,故此卸下军装,打扮成普通人的衣着。
发现大道前方忽然有马车闯入,双方只道是赶路的旅人,并未在意。
他牵扯缰绳,双腿一夹,座骑加速,打算从马车右侧越过。
王承恩看准时机,当即一扯,隐便拉着整辆马车斜撞过去。
由于事出突然,二人猝不及防,马匹受惊一嘶,不受控制下往右斜奔。
朱慈烙一手推开右车窗,另一手伸出剑鞘,率先将后面的郭云龙打落马,摔在地上。
“斗胆!”
杨坤发现我方遭遇伏击,急急回身抽剑,但朱慈照更快。
一骨碌就穿出窗户,人在半空手一抖,长剑剑鞘甩出,正是“天外流星”。
杨坤只觉剑鞘骤然增长,拍中他的左肩,痛得一时松开缰绳,同告坠马。
朱慈照翻身双脚安然着陆,长剑一抖,指向杨坤咽喉。
“好俊的身手!”
奏暗暗赞赏,正因为她知道朱慈照应付得来,才袖手旁观。
此乃“无明剑法”其中一招“指点江山”,朱慈照得奏连日点拨,使起来倒是有板有眼,更吓得杨坤误会对方是武林高手,少年英雄。
王承恩快快跳下车抢尾刀,抱起石头将郭云龙砸昏。
眼下只余自己一人,杨坤顿时举手投降。
“少侠饶命!”
“将信交出来!”
“信……甚么信?”杨坤一口否认:“我只是一位路过的旅人,身上有点盘缠,如果少侠不介意的话……”
“废话少说!”
朱慈照懒得陪他说话,一脚踹在他胸膛。
“姨娘,信在哪儿?”
“他将信藏在左衣袖的内层,小心割开布料,自可取出来。”
在“全知”之魔女面前,任何秘密都无法隐瞒。
杨坤最终都不明白,为何敌人不用搜身,就知道信的位置。
陈圆圆取出小刀,小心翼翼割开左衣袖,果然内有夹层,藏有一信。
朱慈照及王承恩合力将杨坤及郭云龙绑在道旁树荫下,陈圆圆则登回车厢,恭谨呈信。
“皇上请过目。”
朱由检当然是安坐马车上,静静接过密函,随手撕开取出信纸。
“贼锋东指,列郡瓦解,唯山海关独存。而兵弱力单,势难抵挡。今闻大王业已出兵,若及时促兵来救,当开山海关门以迎大王。大王一入关门,则北京指日可定,愿速进兵。”
朱由检将信上之字念出来,陈圆圆噤若寒蝉,心知此乃通敌罪证,无可辩驳。
她偷偷打量奏,只见她向自己露出苦笑,也不知道能否帮上忙,劝崇祯回心转意。
人不作死就不会死,吴三桂主动作死,真是神仙难救。
朱由检脸上不动声息,耐心摺好信函,收入衣襟内,定然好好保存,留待作为罪证。
奏甚至猜到,他将会如何将吴三桂置以何种酷刑。
“这样子就可以吧?”
“嗯,如是者多尔衮不知军情,照旧日行五十里上下,估量四月廿四日才抵此处。至于李自成则轻敌麻痹,真的以为三桂有投降之意,亦未尝加快进军。”
奏翻看书本,密切监视三方动向,确认最新情况。
“诈降此计拖不了多久,估计只能拖延一两天,之后必然举军东向。区区不足五万之关宁铁骑,势必不能久战。臣妾估计不过三天,必然濒临崩溃兵败,军心动摇。届时再一举闯入军营,夺取三桂兵权。”
朱由检暗自点头,由于时间关系,奏向众人讲解整个“夺权”的计划。
朱慈照听到开头,不禁拍腿叫好,同时好奇问:“姨娘你呢?负责哪一环?”
岂料奏的答案大出众人意料之外。
“怎么可能!太冒险了!”朱慈照听罢,急急扬手:“不行!要是我们有个万一……”
“肃静!”朱由检打断朱慈照,一如往常镇定地道:“只不过是这么简单的事,为何办不成?”
王承恩终是担心:“皇上……此计未免过于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夺取兵权只是手段,最终目的是立足山海关,再兴明室。若不依此计,之后怎生却敌?”
朱由检主意已决,众人多说无益,他扬手道:“就照夫人之计行事。”
奏盈盈低头领旨,退出马车,取出战袍战甲,找一隐处更衣。
“娘娘……”陈圆圆随后跟来,等奏换上姬骑士战甲,才徐徐吐言:“皇上夺取兵权后,必然将夫君杀死……怎生是好?”
奏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
她轻轻拥抱陈圆圆:“放心吧,我自有计划。你照我指示办,明白吗?”
“圆圆明白。”
奏轻声“保重”,返回马车处,将脱下来摺叠好的和服藏回车上,又牵走隐为座骑。
至于马车方面,则将杨坤原本骑乘之马儿拉来牵车。
“祝愿皇上及永王武运昌隆,万事如意。”
“夫人亦是。”
朱由检目送奏单人轻骑,疾驰而去。
他心中冒出某种空洞感。
有一种冲动,想叫她回来。
不准奏在眼前消失。
朱由检摇摇头,知道奏此行全是为他。
该恨的人是自己,如此无能,如此无力。
朱由检不敢想像,假如没有奏,他能否自力走至现在这一步。
“皇上,我们要出发了。”
“好……走吧。”
王承恩未曾见过皇上露出那么复杂的表情,只得谨守奏的指示,驱使马车往另一边起行。
欲知朱由检怎生闯营夺权,奏又如何力抗大顺大清兵马,姑且略而不提,稍晚再言。
话分两头,吴三桂对暗中行动的由检及奏一无所知。
他犹在军中为大顺军来犯而焦躁,一边听取前线斥候汇报军情,一边等待多尔衮的回信。
前方通传,诈降之计事败,李自成怒不可遏,已经驱军前进。
闻军中携有大量火炮,更是坐立难安。
无论如何布阵,区区五万关宁铁骑,终非十万大军之敌。
加之对方备有火炮,平原对阵殊无优势,守城战亦非长久之计。
果然千算万算,都只有降清才能保全己身。
“将军,令尊在闯王手上,真的要战?”
左右有谋士再三细问,吴三桂知其他们心中已有怯意,立时抽剑指向众人。
“战!当然战!贼匪迫死崇祯,灭我大明,岂有降理?”
虽然他嘴上如此说,但众人皆知,他只是为爱妾被陈圆圆抢走而动气。
虽然不齿其所为,但听闻降大顺的明臣多遭酷刑迫死,更不愿投降。
既共乘一船,只得合力抵抗。
四月廿一日,李自成军率先发难,猛攻西罗城。
是役先挫吴三桂军一仗,再兵分两路,同时攻击东罗、北翼两城。
面对李军的人海战术加火炮轰炸,吴军逼得据山守城。
风云天下的关宁铁骑,在守城战上殊无优势可言。
经过昼夜激战,隆隆不止的炮响后,吴军几近不支。
廿二日清晨,北翼城一军叛降之消息不翼而飞,军心开始动摇瓦解。
吴三桂久未见清兵到临,而外面不断传来恶报,只得率军出城,企图主动攻击。
在空阔的平原上,吴军骑兵精锐尽出,企图以快打慢,直线冲上前,突袭李军。
李自成接到情报,即时吩咐军队东西驰突,包围歼灭吴三桂。
“吴三桂!令尊就在老子手上!再不投降,立斩之!”
李自成吩咐前线如此通传,吴三桂拒绝接纳。
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关宁铁骑,明朝最具战力的部队。
即使处于劣势,仍然数番发动具威胁性的打击。
骑兵灵活疾行,牵引李军左萦右绕,不让其完成包围网。
前后冲阵数十次,围而复合,交接多时。
虽然李军奈何不了吴军,但吴军亦未能作出致命性的伤害。
鏖战一天,李军斩获无数,大获奇捷,迫退吴军后撤。
号称五万的关宁铁骑,此刻只余下一万之多。
奋战至花,仍兵败如山倒,吴三桂犹有一口怒气。
他不能输!
无论用任何办法,他都不能输!
想想崇祯十四年的松锦战役,比之今天更凶险,还不是能活下来吗?
区区一介流寇,有甚么好怕?
“只要等清兵赶来,两军合流,就是吾等反击之时!”
吴三桂心中自我催眠,同时忆起陈圆圆。
一念爱妾,不禁捶打桌子:“都是父亲累事,老而不死,累人累物!早知如此,定然携同圆圆,至少她不致受贼匪污辱。”
忽然有一士卒进门,禀报道:“将军,关外有人指名求见。”
“谁?”
“对方自称商人木守信,从远方南下,有要紧之事面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