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退了一步,杨廷和自然不会得寸进尺。
在将张璁及王瓒调到南京后,杨廷和开始着手赈灾的事情。
朱厚熜既然下达了驱逐葡萄牙人的决定,旨意便很快就传到了广东按察使汪鋐的手上。
拿着圣旨,汪鋐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朝廷终于下定决心要铲除这伙危及广东沿岸的“匪寇”;忧的是,各卫所这么多年来,逐渐趋于荒废状态,其战斗力到底怎样,还有待观察啊。
“先向佛郎机人宣诏,让他们离开我大明!”
“喏。不过如果他们没有回复又该如何?”
“皇上都下旨了,你说呢?唔,十天内,东莞守御千所附近的卫所能调遣的船只、兵力、火器有多少?”汪鋐问道。
“唔,大概能调得船只四十余艘,官兵三千八百人左右,火器应有百组。”幕僚说道。
“那群佛郎机人的战力如何?”汪鋐又问道。
“这...属下不知。”
“知己知彼,才是正道。这样,先加强南头寨及东莞守御千所的兵力;再询问附近的望族乡绅,以朝廷的名义招募熟手,收集战船及渔船,以备军用;打探清楚那群佛郎机人的具体实力。传我命令,将海道署(指挥部)移至南头寨,令所有接到调遣令的部队十天内到达南头寨。”汪鋐下令道。
“喏”
指令传达后,很快,广海卫、海朗所、平海所、捷胜所都开始调兵遣将,向着南头寨奔去。
以东莞守御千所为中心,广东沿海一时间风起云涌。
各方势力都将目光投向了此处。当然,这也包括另一方的主角,葡萄牙人。
屯门岛上。
葡驻屯门总督阿尔瓦雷斯仔细的听着手下的汇报。
“唔,你说的情况我知道了。宣诏?让我们离开?哈哈哈,我们只听国王的命令!他们算什么玩意儿,也能命令我?对了,我们的人都回来了吗?”
“总督,都回来了。”
“船只、装备都检查过了吗?货物和那些奴隶运走了?”阿尔瓦雷斯问道。
“船只武器良好,弹药充足。货物早上就已经出发了,估计很快就能到满剌加了吧。”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又何惧大明。他们想打,那就陪他们玩玩。最近,雷托不是老说自己手痒痒嘛,现在机会来了,这次他可以好好过过瘾了。”阿尔瓦雷斯笑了。
“总督阁下,我们不向满剌加求援吗?大明这次出动的船只可不少啊。”
“唔,我知道那群软脚虾的实力,他们啊,也就配在江里小打小闹。在大海上嘛,啧啧啧,可不是人多就能解决问题的。八艘船,足够了。唔,满剌加的佩德罗总督,确实应该通知一下,不过,不是求援。”
“不是求援?”
“哈哈,告诉佩德罗,可不是为了求援,而是要他们一起来扩大战果的。嘿嘿嘿,有肉大家要一起吃嘛。”阿尔瓦雷斯狞笑道。
广东近海一处秘岛上。
在岛上的中心处,大片的建筑群修建在一座精致的院落周围。
院落中,一名年轻人翘着二郎腿,正看着书。仔细一看,书名乃是《左传》。在他身旁,站立着一人,正在为他沏茶。
“少爷,这次动静这么大,我们就这么不闻不顾吗?”站立的那人问道。
那年轻人将茶杯轻轻捏住,递到嘴边吹了吹,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
“虽然我答应了崔修鸣,帮他铲除李家,但,那是我与李家有仇!这并不代表我和他们就是一路的。”
他又喝了一口茶。
“藩鬼的德行是什么样的,还用我多说吗?再说了,那群藩鬼的对手是谁?是大明水师!你有几个脑袋,几条命?敢和朝廷作对?”
“自从禁海后,大明水师一日不如一日了。如果我们几家能联合,就算是朝廷,也要掂量掂量吧。”倒茶那人说道。
“鼠目寸光!你以为大明水师真的那么不堪一击?你以为国家的尊严这么容易就能被践踏?动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不要轻易的让别人牵着走。”
“于公于私,这趟浑水都不能轻易掺和。说句实话,如果有大义名分在身,我倒是还想和那藩鬼再较量较量呢。”
说完,他将茶杯放下,再次看起了书。倒茶那人轻轻摇摇头,却没再言语。
屯门,北至南头,南至九龙半岛沿海大部分区域,包括前海湾、后海湾、伶仃洋等,明代隶属于东莞县。
在汪鋐下达命令后,南头寨附近的望族乡绅纷纷支援,他们有人的出人,有船的出船。
整个南头寨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
“哎,这沿海百姓被骚扰的不轻啊!”汪鋐叹道。
乡绅吴瑗说道:“汪大人!多谢大人给小民做主啊,那群该杀的藩鬼时不时就会抢掠我们的渔船,有一些走私的商船也是他们攻击的对象。他们还要求我们缴纳税金,不然就要杀人啊。”
“不仅如此啊汪大人!那群畜牲时不时就会劫掠我们沿海的年轻男女,男的贩卖为奴,女的供他们行乐,他们都是畜牲啊!”乡绅郑志锐哽咽道。
“此事我已尽知,放心,本官定会为你们,为大明讨回公道!”
“多谢大人,不过那群藩鬼实力确实不弱啊,他们的船体形巨大,火炮射程远,命中率高,大人千万小心啊。”
“而且据我所知,他们还在岛上修了要塞,那火龙炮能打三百米远呢...”
详谈之后,汪鋐也是大感意外,这佛郎机人的装备难道真的这么强吗?一道愁云从他心里升起。
十日后,部队已经集结完毕,而佛郎机人根本没有任何回应。汪鋐下定决心,准备开战。
四十余艘船只,均是战船,大船长二十余米、小船则是七八米至十五六米不等。它们整齐有序的浮在海上,露出了一丝肃杀之气。
“报......”
“禀报大人,此次征剿船队,福船一艘、广船两艘、苍山船三艘、子母船四艘、海沧船十艘、连环船十艘、车轮舸十二艘,人员四千二百三十人,各火铳、弩箭、神烟、火箭、药弩等均已分配完毕。所有船只整装待发!”广海卫指挥同知汇报道。
“好!”汪鋐点头道。
“命令!所有船只,常规阵型,目标屯门。出发!”
“汪大人有令!所有船只,常规阵型,目标屯门。出发!”传令官大声吼道。
一时间,所有船只同时扬起风帆,船身也在慢慢的转向,待组成既定阵型后,顺风,向着南方而去。
从南头到屯门,时间不过大半天。
汪鋐远远就看见了岛上的木寨。
在岛周围,还竖立了三处木栅栏,以及大大小小不等的木桩。
汪鋐眉头微皱,感到有些棘手。
观察良久,汪鋐这才下令道:“命令,前五,左十,右九,雁形阵,出击!”
旗语过后,船队缓缓而出,向着屯门岛进发。
“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让这群藩鬼好好见识见识爷爷们的厉害!前进!”
“为了父老乡亲,驱逐这群藩鬼!”
“冲啊!”
战船速度越来越快,如一支支离弦之箭般。
越来越近了,眼前的木寨已经近在咫尺!快要进入射程了!
但就在众人战意沸腾之际。
“嘭嘭嘭!”
木寨里传出一阵轰鸣声。
三十多枚冒着火光的炮弹,从木寨里喷薄而出。
“砰砰”
“轰轰轰!”
“咔擦”
二十四艘战船,瞬间就折损了四、五艘。
有些小型战船,如连环船与车轮舸,被两枚炮弹集中,船体瞬间断成两截,有些官兵受到撞击,又仓促落水,眼见活不了了。
有稍大一些的战船,如海沧船、子母船,被炮弹击中后,船身的木屑纷飞,有些船只被击中火药存放地,引发了爆炸,整艘船燃起了熊熊烈火。
残破的船身、燃烧的船只、呼救的官兵、受伤惨嚎的伤员,眼前发生的一幕,让大家的高涨情绪降至冰点。
“这...这...”
“救救我...救救我!”
“啊!我不要死,救我!”
看着周围的景象,所有人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进入射程了!进入射程了!”有人大喊着。
“反击!开火!开火!”有卫所的镇抚高声吼着。
“砰砰砰!”
火铳发出的子弹被木桩挡住,却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嘭嘭嘭!”
木寨里又有炮弹飞出。
“轰!”大明水师又有两艘战船被击毁。
汪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命令,撤!所有人撤!”
“哼哼,想跑?我这可是都还没尽兴啊!”阿尔瓦雷斯嘲笑道。
“命令雷托,排桨出动!”
木栅栏缓缓升起,但官兵们却没有半点喜悦之情。
一艘庞然大物缓缓出现在眼前。
长约三十五米,宽也有十二米,船身两边伸出一排排的木桨,在木桨的间隙处,能够看见伸出的炮管。这艘船的正上方也有风帆,不过此时风帆是收起的。
“兄弟们,别怕,他们是逆风,跑不动!兄弟们,冲啊,为死去的袍泽报仇!”船上传来大吼声。
“所有人,开火!开火!”
“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传出,升起一阵青烟。
“什么?!”有人惊呼道。
那怪异的船只根本没有受伤。火铳的子弹根本就不能打穿这船的外表。
“砰砰砰!”
“轰!”
那巨舰反击了,它虽然庞大,但是并不是特别的笨重,身处逆风,却依然能够行动自如。那一排排的木浆整齐划一,炮弹时不时的从炮管里射出。再加上巨舰上也时不时的射出子弹,打在士兵们的血肉之躯上。
结果是令人可悲的,水师的船只如同纸做的一般,不多时船身就千疮百孔,官兵们成片的阵亡。
“大人,快看!”
又有三艘这种巨舰从木寨里冲出。
他们就如同洪荒猛兽般,冲进了水师的阵型中大肆破坏。
汪鋐这才清楚的认识到,那些乡绅说的船坚炮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些像蜈蚣一样的巨舰,那射程超远的火炮,成了这支大明水师的噩梦。
眼看着先锋部队损失惨重,汪鋐眼睛红了。他咬咬牙,大声喝道:“命令,全军突击!救出我们的袍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