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巴酒店。
电梯间里的服务生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他的工作简单而枯燥:站在这座流光溢彩的豪华电梯里,朝着开门进来的每一位客人露出虚伪的笑意,再帮他们按下要去的楼层。这是不需要任何脑力,也不需要体力的活计,时日一长,他便觉得自己的人生也开始显得单调起来。
他见过了数以千计的,来来往往的,不尽相同的贵客。曼巴酒店是整个大学城区规格最高的酒店,可以说是这边权贵最常来寻欢的场所。久而久之,他也将大学城区的大部分富人们混了个眼熟。
今天依旧是单调平凡的一天,尽管明日便是艾斯兰军队誓师出征的日子,曼巴酒店的糜烂气氛永远不会改变。电梯的装饰很是奢华,空间也不小,并不会有逼仄的感觉。随着电梯的上升下降,可以透过斑斓的琉璃隐约看见大学城区辉煌的灯光,流动的车灯。不过,纵使电梯再好,任谁在这里长年累月地一天站到晚,也不会对这个电梯有着多少好感的。
这名服务生的眼睛稍微有一丝亮色的时候,是看见了两位从大堂楼层走进来的同行。
虽然说是同行,也仅仅是因为他看见那两人都穿着曼巴酒店统一的制服。除此之外,便是两张非常陌生的面孔,服务生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因为那一男一女两位同行中,女服务生竟是好看得吓人:一头银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双眼睛清澈得像是山涧清泉,碧波荡漾,眼神却又很是清冷,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使下了凡尘。制式的服装掩盖不住她纤细的身材,瘦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拥入怀中。却又不知为何,那位女同行总显得有些拘谨,不太自然。
有了这般惊艳的存在,身旁仍显少年气的男服务员就显得像是个陪衬了。不过,纵使是艾斯兰无人不晓的美男子克莱希殿下站在这里,也无法掩盖那银发女孩的光辉。
这也就可以解释了为什么当那名清秀的服务员笑嘻嘻地走到他身旁打招呼时,他连一点提防的心思都没有,就被打昏了过去,扯下了脖子上的磁卡,得到了这部电梯的最高权限,按下了通往顶层的按钮。
曼巴酒店的顶层,只有一个人能够使用。
大学城区的行政区长,迪波尔公爵。
封艾和伊斯特沿着地下世界的垂直通道向上爬了很长的时间,在无数次的筋疲力尽后,方才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随后他们便讶异地发现,那条通道竟然是直接通向皇星宫的仓库。未见国王来访的皇星宫仅有寥寥卫兵驻守,封艾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卫兵,火急火燎地绕进了皇星宫旁恢弘大气的府邸。
封艾早已有了一个非常狂野的计划:他们回到地面之后,必将遭到艾斯兰军队无止境的追杀,光是凭借伪装逃出大都会无异是天书夜谈。恰好在皇星宫附近,便是大学城区最高权势者迪波尔公爵的府邸,倒不如破釜沉舟,闯进府邸将迪波尔绑做人质,挟持着一路往城外逃去。
如此一来,艾斯兰军队必然会心生忌惮,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谁知道,封艾煞费苦心地带着伊斯特混进了迪波尔的府邸,一路上无数惊险且不表,在闯进了迪波尔的卧室掐住了一名女仆的脖子时,他才从女仆的口中知道了迪波尔今日要和进驻大学城区的狮心商会在曼巴酒店顶层洽谈生意的消息。
封艾处心积虑的计划扑了个空,已然骑虎难下,恰好曼巴酒店就在迪波尔府邸一个街区之外的地方。他猛一咬牙,便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和伊斯特继续赶往曼巴酒店,绑走迪波尔公爵。
电梯仍在缓缓上升,距离顶层仍有一段距离。假扮成服务员的封艾和伊斯特沉默地站在电梯里,看着代表楼层的数字不断跳动。一阵失重的感觉渐渐传来,在248层,电梯缓缓停下。
这里不是曼巴酒店的顶层。曼巴酒店的顶层在293楼。
封艾的心脏微微吊起,随着打开的电梯门,他的目光锁定在了走进来的一名盖世太保装扮的男子身上。
男子戴着墨镜,冷漠地走进了电梯,对电梯里的两名服务生视若无睹,转身要去按下想去的楼层,伸出的手却在空中愣了愣。
楼层数字上,显示着293的按钮亮起一圈黄光,正是两名服务生要去的地方。
男子皱起了眉头,按下了288层。
电梯又开始上升,电梯里是死一般的寂静。封艾不着痕迹地眯缝起眼睛,看着那名背对着他们的男子微微虚握的右拳中极为隐秘的一颗按钮。
电梯在288楼停下,随着生硬的电子音报出的楼层数字,电梯门向着两侧慢慢打开。就在这时,男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右手探进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尚未回头,身后的封艾猛然暴起出手,死死地钳住了身前那名男子的右手,男子惊异地拧过头,竟看到一片蓝光大盛,措不及防被晃花了眼睛。
敞开的电梯门口探进几把泛着冷光的冲锋枪,毫无顾忌地对着电梯里的三个人倾泻着子弹,那电梯里的盖世太保感觉到前胸一阵冰冷,他身上穿的防弹衣竟然诡异地延伸铺展成了一块铁板,在千钧一发至极将密密麻麻地弹幕通通挡下,溅起无数火花。
封艾的身体诡异地颤抖起来,猛一用力,扯过那名男子的手臂,随着男人令人心悸的凄惨叫声,他手臂的骨节被封艾用力地扭转回来,手中的左轮手枪已被封艾夺过。与此同时,一阵无比澎湃的恐怖威压骤然弥漫在楼层之中,疯狂地开着枪的七八名保镖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封艾和伊斯特同时借着防弹衣改变成的铁板的掩护,朝着那群保镖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砰……”
接连不断地枪响在楼道中响起,枪口溅出的火花一时间盖过了45瓦的天花吊灯,在保镖们惨哼着接连倒地。封艾喘着粗气,将身前已经彻底昏迷了的盖世太保丢到了地上,急促道:
“他应该是从我们要去的楼层数发现了异常,我们现在已经彻底暴露了,必须要速战速决……”
电梯间回荡着刺耳的警报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触发了急停警报。红蓝两色的警告灯晃得封艾眼睛生疼,不出意外,用不了多久,整栋酒店的保安便会蜂拥而至,留给他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封艾蹲下身来,提起那名昏迷的盖世太保,狠狠地扇上了两巴掌,男子悠悠醒转过来,看见的却是封艾顶在脑门上的冰冷枪口,封艾的语气冷若冰山:
“既然你有能力警告这个楼层的保镖拦截我们,你在这里保安系统的权限肯定不会低到哪里去,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们上到293楼的办法。”
男子畏惧颤声道:
“别……别杀我……我们只是被雇佣的……那边的楼道……安全门的密码是3401……”
男子腰间挂着的对讲机忽然发出沙哑的电流声,隐约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嗓音:
“韩桑,你到底想干什么?不知道我做正事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吗?”
封艾没有理会那个对讲机,打晕了名为韩桑的盖世太保,带着伊斯特跨过他的身体。没想到那只对讲机似是连接着某处的闭路电视,里面传出的声音陡然变了语气:
“嗯?你们两个是谁?”
封艾依旧没有理会,两人走出了电梯,对讲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
“不管你们是哪里来的蟊贼,你们是绝对不可能走得上来的,我这里有着全艾斯兰最好的安保系统……”
封艾皱起了眉头,回过身去拾起了那部对讲机:
“迪波尔?”
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泛着毋庸置疑的冷漠:
“做好心理准备吧,蠢货……就算是白魇再世,想上到我这里来,也得脱一层皮。”
对讲机的声音很是沙哑,显然是信号不佳的表现,滋滋喳喳的电流声中,忽然又远远地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哭声很稚嫩,像是未成年的孩童,带着深深的慌乱。
对讲机那头的人似乎是很不耐烦地转过了头,对什么人暴躁地吼着:
“给我安静点!否则我就让你跟你妈妈一样被做成肉猪……”
迪波尔。曼巴。顶楼。保镖。孩童。哭声。还有……
“正事”……
封艾的眉头越皱越紧,还没来得及联想到什么,骤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恐怖威压忽然在身旁爆发开来,将他彻底吞噬,他宛如被抛入万丈深渊,身上的各处感官都开始传来无尽的痛楚。
痛楚之剧烈,堪比小伶被屠刀拖走之时,万念俱灰的伊斯特爆发出来的黑气……
或许说,这一次的压力,远比封艾见识过的任何一次威压都要来的剧烈。
他周身的骨骼疯狂地颤抖着,往生境的七重楼竭尽全力地运转着,却依旧无法卸去恐怖的压力,封艾惊骇地,艰难地转过头,瞬间充斥着血丝的眼睛开始涣散模糊,勉强地对上了伊斯特的眼睛。
那该是怎样的一双……
空洞的眼睛?
无数暴戾的情绪压得封艾喘不过气来,他手中的对讲机无力地掉落在地,他的耳边传来无尽的嗡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眼里变得一片通红,就连耳边也似乎开始淌下血丝。
封艾痛苦地张着嘴,看着伊斯特,伊斯特的周围缠绕着前所未有的黑色气息,身形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关,轻轻阖上眼睑,再次睁开时,碧蓝色般的眸子里,散发着无比陌生的,令人心悸的绝望气息……
和无边的杀气。
急促的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无数保安从楼下陆续赶来。伊斯特摇摇晃晃地转过身,失神地抬起右手的黑色双管猎枪,精致的黑色子弹毫不留情地收割着那群抬枪欲射的保安的生命。密密麻麻的受过特训的保安们蜂拥而至,却没有一个人能在伊斯特之前开枪。
无数的惨叫声无数的扳机扣动声无数的子弹贯穿声无数的爆炸声刺破了封艾的耳膜,封艾跪倒在地上强撑着意识恍惚地看着伊斯特暴走的背影,看着她失魂落魄地迈着步子,看着她如同死神一般开着枪,看着她毫不犹豫地用黑枪轰开了楼道上的安全门,转身走进了楼梯间,方才恍然回想过来:尽管这么多天以来,伊斯特因为重伤未愈一直被他竭尽全力地保护着,但是实际上,伊斯特却是能够与当初那个鬼魅般的灰衣斗篷人交战许久的人,她是师匠的弟子,是世隐乡当之无愧的小师妹——是封艾初见时仰望而不可及的存在,是认真起来连封艾都必须避其锋芒的人。
究竟是什么,让一向柔弱的伊斯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成了这个样子?
封艾咬破了舌尖,强撑着被恐怖的威压冲击得几乎崩溃的身体,站起身来。
空旷的楼道里不断有脚步声传来,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楼道的声控系统,连带着四五层的楼道都亮起刺眼的光线;干燥的墙上脱落的腻子沾染着保镖的血液,阶梯上横躺着许多保安残缺的身体,流弹击穿了天花板上的消防装置,洒水器倾泻着水花,在迷蒙水雾间,伊斯特的长发逐渐褪去了银色,恢复成原本的金色。
她的身形似是摇摇欲坠,却一步一步地向上走着,走在楼道里的倾盆大雨中,侍应服被淋湿得通透,黑气却始终在身旁缭绕。
眼睛里是无法抑制的愤怒。
293楼的安全门骤然洞开,无数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朝着门口喷射子弹,火舌迸出一米有余,就连合金制成的门槛都被打成了稀烂,在门口正中,一团浓郁的黑气逐渐散去,密密麻麻的弹壳散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完好无损的伊斯特面无表情地抬起手中造型怪异的黑枪,子弹在人堆中爆裂。黑芒迅速地吞噬了雇佣兵。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
伊斯特继续向前走着,不断地开着枪,枪管里冒出丝丝缕缕的青烟,她走过铺满横七竖八的躯体的、雕刻着鲜花的地砖,走过溅满触目惊心的鲜血的、铺着众神群像的长廊,走过亮着刺痛眼睛的光芒的花枝招展的吊灯。浓郁的黑气混合着硝烟,将这片堂皇亮丽的楼层渲染出一层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辉。
她来到了一扇装潢华丽的巨门之前,骤然抬脚,狠狠地踹开了大门。
流转的空气掀起她额间的发丝,在那短短的一刹那间,她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深处蕴藏的愤怒转为了无尽的震惊……和悲伤。
装修得极尽奢华的房间里,正对着大门的名贵沙发上,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裹着浴袍坐在上面。沙发上,地面上横躺着,蜷缩着赤身裸体的,被死死捆绑住的女童。
迪波尔公爵甚至没能反应过来,粗糙的手仍然停留在沙发上女童的大腿处。
那些孩子们无一例外的,从眼中流露出透彻的绝望神情,嘴上贴着胶布,发出凄凉的呜咽。
没有声音。
伊斯特的嘴唇在轻轻颤抖,身体也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缓缓抬起的双手也在颤抖,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枪口也在不断颤抖。
她的眼中溢出泪光,死死地咬着牙关,神情满是绝望。
周身缭绕的黑气再也没有杂乱的负面情绪……只剩下了无尽的悲伤。
黑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黑枪。
黑色的猎枪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恐怖的威压在房间里弥漫。
白皙的手指颤抖着,搭上了扳机。保险栓轻轻转动,发出清脆的声音。
就在伊斯特即将扣动扳机之时,一道身影却从背后将她融进了怀中。瘦削的,戴着露指手套的右手准确地握住了她持枪的双手,手指插进了双管猎枪的护弓,死死地卡住了扳机。
封艾的脸上仍然残留着血迹,虚弱地喘着气:
“伊斯特……不能杀他……没有人质的话,我们绝对必死无疑……”
伊斯特目不斜视,死死睁着的眼睛里淌出眼泪来,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枪:
“求求你!让我杀了他……就算之后会死掉也没关系……求求你……”
伊斯特低着头,紧闭着眼睛,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来。
“那些孩子……”
她又抬起头,微张着嘴,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目光迷离:
“都是无辜的啊……”
封艾木然怔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伊斯特·秋楚。他从未见过伊斯特这样子的神情。
那究竟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悲伤?
她向来都习惯于藏匿自己的情感,就算是目睹了玛丽安娜的死亡,她也只是睁着眼睛流泪,忍住不去哽咽。
可是如今,她绝望的泪眼却彻底地贯穿了封艾的灵魂深处。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伊斯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求你……死了也没所谓……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
伊斯特将额头抵在猎枪上,死死闭上眼睛,眼泪从颊间滑落,不住地哽咽着。
封艾深深地吸了口气,将伊斯特抱得更紧。
他松开了卡着护弓的手指,托着伊斯特的双手,稍微向上移动了一下。
隔着晶莹的泪花,伊斯特在瞄准线的尽头看见了迪波尔公爵惊恐的脸。
耳畔传来封艾温和的声音。
“开枪吧。”
伊斯特讶异地回过头来。在泪眼中,依稀看见封艾平静的目光正盯着眼前的迪波尔公爵。身后的封艾沉默了一小会,竟似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你的眼睛。”
封艾站在伊斯特的身后,下巴枕在伊斯特的头上,用右手把她轻轻抱在怀中;但他的左手却稳稳地托住了伊斯特手中的枪管,直直地对准了迪波尔公爵的脑门。
“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干净的灵魂……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我去信任的,那就只有它了。”
“我把自己托付给你。开枪吧。”
他早就将自己托付给了伊斯特。
当初决意要干预那场庭审,也不过是因为想要给伊斯特一个真相。为此,他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早就不在意这些了。所以,如今的他,依旧可以坦然地陪着伊斯特共同赴死。
伊斯特哽咽着,抽着气。封艾帮她托着的手很稳,枪口的准心正正对着迪波尔的额头,迪波尔被死亡的压力震慑地说不出话来,臃肿的眼袋里是令人厌恶的畏缩。黑枪在细细嗡鸣,只要轻轻扣下扳机,眼前的男人就会随着她的悲伤,她的仇恨一起化为灰烬。
同样化为灰烬的,还有她的生命。
这不重要。
那如果……是他呢?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
她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尝试着让自己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犹自挂着泪痕,紧绷的身体却忽然一软,慢慢地放下了枪口。
封艾当然知道她放下枪意味着什么。曾经的他愿意和她共同赴死,现在的她愿意和他一起求生。所以他的心中漫起一阵奇异的温暖感觉,身体上的压力骤然一扫而空,轻柔地放开了伊斯特的手。
“剩下的都交给我吧。”
封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笑起一口标志性的白牙。
伊斯特低垂着头,手里依旧紧紧地拿着小黑,没有说话。
“你们……别太得意忘形了……”
迪波尔公爵忽然狰狞颤声道:
“该死的通缉犯,全城的特警都在盯着你们,你们绝对会死的很惨!”
封艾慢悠悠地走上前去,拧了拧脖子,手指交握,把关节摁得咯咯响,沉声道:
“我们死的惨不惨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会死的很惨。”
“我要把你的头塞到你的屁股里去,老**。”
……
……
迪波尔被赤身裸体地五花大绑,用胶带封住了嘴巴,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那些被凌辱的孩子们早已披上了封艾在房间里寻来的衣物,畏缩地聚成一团,空洞的目光怔怔地看着封艾。
在短短的几分钟里,封艾以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痛苦的方式狠狠折磨了一番迪波尔,同时也问出了很多有用的消息。比如说他们已经在地下世界困了九天,天亮之时,便是艾斯兰正式出征的誓师会。又比如说,迪波尔那位从曼巴酒店跳下的精神病女儿的真正死因……
他思考了很多事情,规划好了接下来的逃跑路线,做了很多准备。可他始终想不出任何一个完美的办法,可以给这群孩子真正的自由。
折磨她们的梦魇已经不再,但是阴影会在她们的心间发芽。封艾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不可能带着她们逃去世隐乡,更给不了她们美好的生活,甚至没办法确定当警察到来之时,她们的命运将会是如何。
封艾叹了口气,将身上留下的所有艾斯币都留给了那群孩子。转身走出了大门,折进了长廊的一角。
伊斯特蜷缩在黑暗的墙角处,在阴影里抱着膝盖。
姣好的面庞看起来苍白而憔悴,眼睛里没有神采,眼角微微泛红,几缕湿透的金色头发贴在脸颊边,像是失去了意识的人偶。阿尔萨斯伏在她的肩头,似是安慰。
他感觉像是有什么哽在了喉间,犹豫了一阵,方才出声道:
“伊斯特……走吧。”
伊斯特没有回应。除了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肩膀证明她还活着以外,看起来就像是一座雕塑。
封艾想说些什么,却又选择了沉默。他忽然走到了伊斯特的身旁,大喇喇地坐了下来,陪着她无言地看着灰暗的墙壁。
墙壁没什么好看的。刻着栩栩如生的众神群像,不过头顶的吊灯早在激战中粉碎,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实际上,他也并没有想要看什么。坐下来的那一刻起,他便有些理解了伊斯特的心情,来自精神深处的疲倦已经让他的大脑进入了空白的状态,他黑色的眼睛没办法穿透黑夜,也无意去寻找光明,他只是就这样看着,静静地发着呆。
他看得很出神。以至于过了挺长一段时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将头枕在了他的腿上。
柔顺的金发轻轻悄悄地划过手臂的肌肤,传来酥痒的触感,在静寂的空间里,这种冰凉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以至于心头都开始微微酥麻起来。直到很久以后,当封艾独自一人在无尽浩渺时空中流浪时,都依稀记得那一刻的,渗透进灵魂的感觉。
伊斯特闭上了眼睛。她细碎的前半生里,认识封艾的时间一点都不算长,尽管他的名字很早很早便出现在了她的生命里。她早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世界上踽踽独行,她从来没在意过死亡,也从来没有真正想要的东西。她将内心的情感封存到自己也无法触及的灵魂深处,把自己的生命过得单调而麻木。
只是现在,这个总是嬉皮笑脸的家伙却无端地闯进了她的生命里。用他独有的方式蛮不讲理地撬开了一丝心门,从来都不奢望任何事情的伊斯特,渐渐在内心深处植入了一个很渺小很渺小的奢想。
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封艾也看不见她的表情。
“我想和你活下去。”
她这样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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