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一言,令洛天瑾的脑中瞬间陷入一片空白,整个人如木雕泥塑一般,呆呆地愣在原地,半晌一动不动。
很快,昔日在湘西腾族与萧芷柔的一点一滴,如行云流水般一一闪现在他的眼前,尤其当他回忆起自己与萧芷柔花前月下,浓情蜜意的一幕幕过往,洛天瑾的瞳孔骤然一缩,一抹不可思议却又满含期待的复杂神情,瞬间布满他的脸庞。
“柳寻衣是你和柔儿的亲生骨肉!柳寻衣是你和柔儿的亲生骨肉!柳寻衣是你和柔儿的亲生骨肉……”
云追月的话犹如靡靡梵音,一直回荡在洛天瑾的耳畔,久久不能散去。
这一刻,洛天瑾只感觉头重脚轻,天旋地转,周围的一切仿佛变的如梦幻泡影一般,若即若离,若隐若现。
“嘶!”
突然,洛天瑾倒吸一口凉气,混沌的神智陡然惊醒。回到现实的一瞬间,他的脸上变颜变色,说不出的复杂。
“你……你……你在说什么胡话?”
“我也希望自己说的是胡话!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说的是胡话!”云追月恼怒道,“但老天爷瞎了眼,偏偏让你这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偷走柔儿的心,而且还……还……”
言至于此,云追月似乎又回忆起往昔的耻辱,眼神变的愈发阴戾,在洛天瑾激动而急迫的目光下,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还在你离开湘西之前,令柔儿怀上你的孩子。”
“轰!”
洛天瑾的神情瞬间凝固,全然不顾云追月愤恨的目光,不住地喃喃自语:“柔儿怀了我的孩子?柔儿怀了我的孩子?”
“若非如此,当年柔儿岂会千里迢迢跑到洛阳城找你?”云追月鄙视道,“若非如此,她当年何必羞愤难当,跳崖自尽?若非如此,当初江一苇……又何必在襄阳城外放她一马?”
云追月的一字一句,令洛天瑾将昔日的种种怪事统统串联起来,诸多疑团迎刃而解。
“原来柔儿来洛阳城找我,是因为怀了我的孩子……”
心念及此,洛天瑾既羞愧又愤怒,羞愧的是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愤怒的是凌潇潇竟险些害死自己最心爱的女人,以及她腹中的骨肉。
难怪他对柳寻衣总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难怪他认为柳寻衣像自己年轻的时候,难怪自己总对他分外包容。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血脉之亲在作怪。
想到这些,一抹难以抑制的狂喜自洛天瑾的心底喷涌而出。
“等等!”
突然,洛天瑾的脑中灵光一闪,将信将疑地看向云追月,迟疑道:“为什么是柳寻衣?”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云追月眼中的愤怒逐渐转变为疯狂,“为什么是柳寻衣?其实你更想问,为什么你的亲生儿子会以朝廷细作的身份出现在你面前,对不对?”
“你……”
“我告诉你,因为这一切都是我馈赠你的‘礼物’,一个精心筹备二十多年的‘礼物’!”
伴随着云追月的狂笑,他将前尘旧事娓娓道出,令洛天瑾又惊又喜,又悲又怒。
他惊的是,萧芷柔不仅仅替自己生下一个儿子,而且还有一个女儿。
他喜的是,柳寻衣的的确确是自己和萧芷柔的孩子。本以为洛鸿轩半死不活,洛家即将绝后,却不料竟凭空冒出一个儿子,非但后继有人,而且还是柳寻衣这般有胆有识之辈。
他悲的是,这些年自己亏欠萧芷柔母子三人太多、太多,一想到他们经受的苦难,洛天瑾便心痛如绞,恨不能捅自己几刀。
他怒的是,萧芷柔竟将自己的一双儿女交给云追月抚养。
更不能容忍的是,云追月竟将柳寻衣和云剑萍视作提线木偶一般,一手安排他们的命运。害得他们一个自幼颠沛流离,饱受折磨,目的是长大后与亲生父亲自相残杀。至于另一个,则是认贼作父,将本该属于洛天瑾的位子据为己有。
“云追月,你真是一个卑鄙无耻的下贱小人!”
恍然大悟的洛天瑾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伸手怒指着云追月的面门,喝斥道:“你不仅害的我们父子成仇,而且险些害的寻衣有悖人伦,娶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云追月,枉我认为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没想到你竟是一个猪狗不如的小人。幸好当年我没有放弃柔儿,否则……”
“若不是你横刀夺爱,我和柔儿又岂会沦落到今日这步田地?”云追月驳斥道,“你、我、柔儿,还有柳寻衣和云剑萍,我们所有人的苦难,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胡说八道!”洛天瑾怒道,“我马上带着寻衣去江州找柔儿和剑萍,将你的无耻行径和盘托出……”
“哈哈……”云追月突然放声大笑,“洛天瑾啊洛天瑾,你为何如此幼稚?难道你认为我将一切告诉你,是为了帮你们一家团聚不成?”
“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的心思。”云追月狞笑道,“你以为将一切罪责推到我头上,便能得到柔儿母子的原谅,就能破镜重圆,一家团聚?哼!简直痴人说梦!”
“你……”
“柔儿早就恨透了你,她曾一再叮嘱,不让我将一切告诉你。但今日你要置柳寻衣于死地,如果我作壁上观,心中固然痛快,可日后被柔儿知道,她……难免不会怪罪我。”云追月道,“但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如果让柳寻衣知道你当年对柔儿的所作所为,你猜他会不会认你这个无情无义的人当爹?”
“这些是我们的家事……”
“是吗?”云追月冷笑道,“别忘了!柳寻衣现在可是朝廷命官,自幼深受朝廷恩惠,对大宋忠心耿耿,一心向往功名大业,期望自己日后能成为杨业、岳飞那样的民族英雄,重整山河,精忠报国。而你,却一门心思想着起兵造反,推翻大宋王朝。他是官,你是寇,你与他天生对立,如果你和他相认,试想朝廷能不能容他?”
“区区朝廷,不容他又何妨?”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罢了。”云追月哼道,“你甘心当一辈子江湖草莽,不惜做万人唾骂的反贼,可柳寻衣不甘心。你想改朝换代,自立为皇,可柳寻衣却深受忠义教诲,在他心里‘天地君亲师’纲常不可乱,父亲的地位远远不及君王,更何况是你这个半路冒出来,与他毫无感情可言的父亲。想想吧!如果朝廷因为你而不容他,则意味着他二十几年的心血全部付之一炬,更意味着……是你一手毁掉他的大好前程。如此一来,他又肯不肯认你这个自私自利的爹?”
“云追月,你好生卑鄙!明知我是江湖中人,却故意将寻衣送进官府……”
“你欺骗腾族上下,玩弄柔儿的感情,难道不卑鄙?”云追月冷声道,“当年在湘西,你凭借花言巧语蒙骗柔儿和族长,只给我两个选择,要么昧着良心接受你,要么被族长和柔儿视为蒙面丧心的小人。今日,我同样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不顾一切地与柳寻衣相认,亲手毁掉自己儿子的大好前程。其二,佯装对一切一所无知,让柳寻衣和赵元联手除掉你,用自己的性命帮你儿子建立不世功勋,成就他梦寐以求的功名大业。当然,这也是你获得他们母子原谅的唯一机会。”
“你……”
“洛天瑾,我深知你为人一向自私。但这一次,如果你选择保住自己,柳寻衣的前程命运必将毁于一旦,凭他的性子,纵使自刎谢天,也一定不会与你同流合污,柔儿知道后更不会原谅你。昔日,因为你的自私,已愧对他们母子二十多年。今日,自己和儿子你只能保住一个,希望你好自为之。”
说罢,云追月不再给洛天瑾反驳的机会,蓦然转身,快步朝街道尽头走去。
“当然,你想与我决一死战,我乐意至极,并且随时奉陪到底!”云追月满含嘲弄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不过,看你现在内忧外患,‘百病’缠身,恐怕没精力和我作对。哈哈……”
任由云追月冷嘲热讽,洛天瑾却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亦无心思再与云追月纠缠。相比起刚刚得知的惊天秘闻,雁不归的生死不明、云追月的不请自来……这些都显的不再重要。
远处,邵元庆赶忙跟上云追月的步伐,好奇道:“圣主,如果让洛天瑾杀了柳寻衣,萧谷主必然与他不共戴天,你也能趁虚而入,又何必横加阻拦?”
“放肆!”云追月不悦道,“何为‘趁虚而入’?我与萧谷主之间的感情,又岂是这些卑鄙伎俩可以左右?”
“是我失言,我只是想不明白,圣主为何要救柳寻衣。”
“昔日是阴谋,企图让他们父子自相残杀。不料洛天瑾提前识破柳寻衣的身份,因此我只好对他施以阳谋,让他顾念父子之情,主动跳进柳寻衣和赵元布下的陷阱。”云追月解释道,“如果柳寻衣今日被洛天瑾杀了,赵元和朝廷将再无机会对付他,除非大军围剿,但这种事在洛阳城根本不可能发生。因此,想借赵元和朝廷之手对付洛天瑾,柳寻衣一定不能死。”
“哦!”邵元庆听的似懂非懂,勉强答应一声。
“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真正的目标。”云追月教诲道,“我要对付的人是洛天瑾,不是柳寻衣。如果柳寻衣身死,赵元离开,洛天瑾依旧安然无恙,对我们而言无异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洛天瑾已经知道柳寻衣是朝廷的奸细,又岂会心甘情愿地钻入他们的圈套?”邵元庆迟疑道,“如果是我,一定不会坐以待毙,即便不和柳寻衣相认,也会绞尽脑汁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连你都能想到,洛天瑾又岂会想不到?”云追月的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洛天瑾何许人也?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休看他口口声声在意自己的儿子,实则让他一命换一命,他一定不肯。因此,柳寻衣和赵元都只是鱼饵,引洛天瑾上钩足矣,我并不奢望他们真能解决洛天瑾。其实,真正向洛天瑾发出致命一击的……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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