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瑾将云追月的“惊天秘闻”娓娓道出,谢玄不禁呆若木鸡,哑口无言,沉浸在无语言比的震惊中,久久难以自拔。
“如此说来……如此说来……”
沉默许久,谢玄猛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望着洛天瑾,吞吞吐吐道:“如此说来,柳寻衣是……是……”
“是我的儿子。”
当洛天瑾说出这句话时,虽然语气十分镇定,但眉宇间却涌现出一抹难以抑制的狂喜。
洛鸿轩生死不明,一直是洛天瑾的一块心病。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心里的伤痛却无法磨灭,久久不能释怀。而今,得知世上还有另外一个儿子,心中又岂能不欢喜?岂能不得意?
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非亲身经历而不能体会。
尤其是,这个“从天而降”的儿子来自洛天瑾内心的挚爱萧芷柔,无疑更是喜上加喜,妙不可言。
有一双儿女作为洛天瑾与萧芷柔之间的“红线”,何愁不能破镜重圆?何愁不能故梦重温?
一想到这些,洛天瑾的心里便情不自禁地涌现出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酣畅与惬意。
见洛天瑾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谢玄忽然眼神一变,幡然醒悟般匆忙跪倒在地,朝洛天瑾拱手拜道:“恭喜府主寻回少主!”
“谢兄,快快请起!”
洛天瑾连连感慨:“你可知,我连做梦都不曾想到自己会有这一天。柔儿竟为我生下一双儿女,真是……天大的惊喜!”
发自肺腑的狂喜,令洛天瑾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
“想来……是上天注定,府主与萧谷主缘分未尽。”谢玄连连点头,“最重要的是,府主与萧谷主皆是当世奇才,故而生下的一双儿女也一定是人中龙凤。有道是‘虎父无犬子’,看看今日的柳寻衣,其身上已有府主当年傲视群雄的神韵。说句冒昧之言,比起轩儿,柳寻衣的性情和手段,有时更像年轻时的府主。”
“若非眼下脱不开身,我真想不顾一切地赶奔江州,向柔儿问个明白。”洛天瑾懊恼道,“如果让我早些知道,自己还有一双儿女流离在外,我早已将他们接回贤王府,断不会让他们在这险恶的世道上受那么多苦。”
“缘分皆由天定,这一次若非府主要杀柳寻衣泄愤,恐怕云追月也不会轻易将他的身世告诉你。”谢玄宽慰道,“万幸一切及时,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是啊!”回想近日种种,洛天瑾仍心有余悸,“如果我在一怒之下杀了寻衣,亦或让寻衣和语儿成亲,后果都不堪设想。”
“府主找回流落在外的少主固然可喜,却可怜语儿……”谢玄叹道,“她对寻衣一往情深,如果让她知道寻衣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只怕……”
闻言,洛天瑾的眼中陡然闪过一道寒光,咬牙切齿地说道:“归根到底,一切都是云追月的阴谋。他巴不得我们父子成仇,纲常沦丧。处心积虑二十余载,竟想出如此阴毒的法子报复我,实在是卑鄙至极,罪无可恕。”
谢玄迟疑道:“但云追月的恐吓无不道理,如果府主冒然与寻衣相认,只怕……此事会有诸多变数。”
“此一节,我又何尝不知?”洛天瑾无奈道,“你可知,刚才在寻衣面前若非我强作镇定,恐怕早已露出破绽。”
“自古忠孝难两全,柳寻衣是朝廷一手培养出来的死士,势必对大宋王朝忠心耿耿,鞠躬尽瘁。而府主心怀天下,与朝廷水火不容,如果冒然相认,无疑将其置于两难之境。”谢玄沉吟道,“寻衣性情耿直,既不会弑君亦不会弑父,说不定……会在百般无奈下自杀以谢天下。”
“此事绝不允许发生!”洛天瑾的眼中忽明忽暗,不容置疑道,“既然我已经知道寻衣是我的孩儿,则谁也不能再伤其一根汗毛,连他自己也不行!谢兄,你要牢牢记住,从今天开始,寻衣便是我洛天瑾的命根子,谁敢打他的主意,便是揭我的逆鳞。无论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我也必杀之!”
“谨遵府主之命!”见洛天瑾言辞郑重,谢玄登时神情一禀,从而毕恭毕敬地拱手领命。
“见过云追月后,我思来想去,反复权衡,与寻衣相认的最好办法莫过于两种。”洛天瑾无视谢玄的反应,径自说道,“其一,我接受朝廷的招安。如此一来,我们与寻衣便是同一阵营,他也不必在忠孝之间做出抉择,自然能一家团聚,皆大欢喜。”
谢玄心中一惊,脱口而出道:“接受招安?可是少秦王……”
“别急!”洛天瑾挥手打断谢玄的辩驳,又道,“其二,设法令寻衣与朝廷反目,令他心思神往的功名大业变成一场泡影。如此一来,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回到我身边。到时再与他相认,亦是水到渠成。”
闻言,谢玄不禁面露沉思。踌躇片刻,他突然眼前一亮,恍然大悟道:“难怪府主要将洵溱的生死交由寻衣定夺,原来是故意演一出好戏给赵元看。如果寻衣不杀洵溱,必会引来赵元的不满,到时……”
“到时,只要我们散出一些消息,朝中必有奸佞小人借题发挥,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诬陷柳寻衣心存不轨。”洛天瑾冷笑道,“凭大宋皇帝的昏庸和朝廷派系间的争斗,寻衣必会遭到排挤,甚至被扣上‘暗通叛贼’的死罪。”
“如此一来,纵使寻衣有心效忠朝廷,他也再回不去。”谢玄若有所思,“被朝廷冤枉,他必然心灰意冷。为求活命,只能留在贤王府,转投府主麾下……”
言至于此,谢玄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钦佩道:“原来府主早已想好应对之策,反倒是在下多虑了。”
“如此行事,并非我贪婪自私,不顾念我儿的前程。恰恰相反,我做的一切正是为了寻衣的大好前程。”洛天瑾正色道,“大宋已是强弩之末,迟早必亡,纵使寻衣忠肝义胆,只怕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他追求的‘功名大业’是什么?无非是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罢了。而我能给予他的,绝非区区一个功名,而是江山社稷,整个天下。孰轻孰重?世人皆知。”
“是啊!”谢玄赞同道,“比起太子储君,任何官职都显的微不足道,府主给他的才是真真正正的功名大业,锦绣前程!寻衣尚且年轻,有些事看的不够长远,确实需要我们帮他一帮。”
“直接怂恿寻衣造反,他一定不肯。”洛天瑾道,“我儿的性格我最了解,大宋一日不亡,他一日不会叛变。无妨,待蒙古人将大宋吞噬殆尽,他自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只不过,朝廷将寻衣视作最关键的一颗棋子,纵使有些流言蜚语,只怕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与他反目,极有可能是秋后算账。”谢玄担忧道,“府主若想挑拨寻衣和朝廷的关系,只凭‘不杀洵溱’这一件事,恐怕不足以达成目的。”
“这是自然!”洛天瑾不可置否,“再多的流言蜚语,也抵不过铁证如山。想让寻衣和朝廷彻底对立,必须有人付出血的代价。”
“府主的意思是……”
“如果赵元在洛阳城出事,而且是因柳寻衣出事,你说朝廷会不会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嘶!”
只此一言,谢玄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却又一时理不清头绪,狐疑道:“府主要杀赵元?”
“不!”洛天瑾讳莫如深地摇头道,“我要让赵元来杀我。”
“恕在下愚昧,我实在猜不透府主的心思。”
“寻衣是朝廷的人,赵元曾利用柳寻衣安排与凌潇潇在祥云绸缎庄密会。”洛天瑾不急不缓地说道,“寻衣不知道的秘密,凌潇潇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换言之,赵元极有可能已经知道我和少秦王密谋造反的消息。”
“这……”谢玄眉头紧锁,思忖道,“确有这种可能。”
“如果你是赵元,你会怎么做?”
“必会上奏朝廷,设法除之而后快,以免养虎为患。”
“正是!”洛天瑾点头道,“正因如此,我们才要将计就计。”
“何为将计就计?”
“首先,我们要赌一局。赌凌潇潇已将我和少秦王联手起兵的消息告诉赵元。如此一来,摆在赵元面前的只剩一条路,便是除掉我,再找一个肯归顺朝廷的人取代我的位子。”洛天瑾思量道,“但在洛阳地界,大宋朝廷鞭长莫及,根本伤不到我。因此,赵元若想对付我,必须借助一个人的力量,与其里应外合。由于此事干系重大,赵元肯定不会相信凌潇潇,故而他只能相信自己一手养大的心腹。”
“柳寻衣!”
“不错!”洛天瑾冷笑道,“我们要做的是以不变应万变,任由赵元和柳寻衣一起密谋串通,无论发生什么事,你我乃至贤王府所有人,都要佯装对一切一无所知,直至……他们主动露出狐狸尾巴。”
“可如此一来,府主极有可能陷入险境。”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洛天瑾不以为意道,“在洛阳城,我杀赵元易如反掌,但毫无意义。只有让赵元利用柳寻衣算计我,而后再误中我的圈套,朝廷才会怀疑柳寻衣,他的‘暗通叛贼,谋害钦差’的罪名才能坐实。只有让柳寻衣对朝廷彻底心寒,他才能放下坚持已久的‘忠心’,认清朝廷无情,江湖有情,而后死心塌地的回到我身边。”
“如果府主赌输了……我的意思是,凌潇潇并未将府主与少秦王的秘密告诉赵元,又该如何?”
“一月为期!”洛天瑾沉吟道,“朝廷不可能永无休止地与我僵持下去,是招安还是平叛,一月之内必有分晓。如果一个月内赵元毫无动作,则证明他不知道我们起兵的事。若真如此……凌潇潇也算有药可救。但为挽回寻衣的心,我甘愿主动将消息透露给赵元,逼他向我出手。”
“嘶!”
洛天瑾此言,颇有以权谋私的意味,令谢玄心惊肉跳的同时,也在心中暗生担忧,迟疑道,“府主爱儿心切,为让寻衣心甘情愿地回到自己身边,真是煞费苦心。我唯一顾虑的是,府主的安危……”
“慕容白和邓泉接手‘御林军’已有一段时日。”洛天瑾别有深意地打断道,“也是时候检验一下他们的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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