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侯爷!侯爷且慢!”
秦卫火急火燎地追出天牢,连声呼喊企图挽留赵元。
然而,赵元却对秦卫的恳求视而不见,步伐坚决且迅速,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车驾。
“侯爷,我们去哪儿?”
“打道回府!”
面对车夫的问询,赵元吐出一句冷冰冰的回答,而后俯身钻入车厢,将匆匆赶来的秦卫隔绝在车帘之外。
“走!”
“遵命……”
“等一下!”
车夫扬鞭的瞬间,秦卫一个箭步冲到近前,用自己的身躯死死挡住马车。车夫大惊失色,慌忙勒住缰绳,马蹄高抬,险些将秦卫踩于马下。
“秦大人,当心啊!”车夫心有余悸地低声埋怨。
“侯爷,且听我说一句话!就一句!”
“滚开!”赵元愠怒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再敢阻拦车驾,小心撞死你!”
“就算撞死我,我也要说!”秦卫将心一横,猛然张开双臂,神情坚决地凝视着微微晃动的车帘。
“好啊!你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有主意了,谁也不听本侯的命令了。”赵元自嘲且愤恨的声音听上去略显几分凄凉,“这么多年,就算养条狗尚且亲顺主人,但你们这群混账东西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一个个本事不见涨,心气倒是越来越傲!”
“侯爷!”
赵元此言,令秦卫的心里极不是滋味。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恳切道:“侯爷,如果连你都不肯救柳兄,他这回必死无疑!”
“必死无疑?”赵元怒极而笑,“此事闹大,必死无疑的人岂止他一个?哼!你先顾好自己吧!”
“侯爷与柳兄情同父子,如今他大难临头,您真能忍心见死不救?”
“放肆!”秦卫此言似乎触动赵元的神经,令他的语气登时变的十分暴躁,“今夜的事你听的一清二楚,究竟是本侯见死不救,还是柳寻衣咎由自取,你应该心里有数!眼下,不是本侯不想救他,而是救不了他,你明不明白?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柳寻衣自己找死,纵使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办法?”秦卫心有不甘,却又无计可施,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赵元身上,苦苦哀求道,“侯爷,听柳兄刚刚所言,公主向皇上提要求的事……他未必知情。也许此事另有隐情,也许柳兄是被冤枉的……”
“秦卫,你究竟是真幼稚还是装糊涂?”赵元颇为不耐地打断道,“事到如今,你以为事情的真相和柳寻衣的罪名还重要吗?”
“什么意思?”秦卫一脸茫然,俨然没听懂赵元的弦外之音。
“这件事究竟因谁而起,又是谁的罪过,根本不重要!”赵元沉声道,“重要的是,皇上被人愚弄,做出一件‘不太英明’的决断,因此需要有人承担这份罪责,保住皇上的颜面,堵住悠悠之口。”
“侯爷的意思是皇上明知柳兄无罪,却故意让他当替罪羊……”
“大胆!”赵元厉声道,“赵馨和柳寻衣究竟有没有串谋,谁能拿捏的准?柳寻衣刚才说的是真是假,你又如何断言?妄自揣度圣意,当心小命不保!”
“这……”
“就算柳寻衣言之无虚,可保住皇上的颜面仍比追究事情的对错更加重要!”赵元语气一缓,叹道,“其实,这件事皇上已经十分容忍克制。如若不然,今夜关在天牢中的又岂止柳寻衣一人?”
言罢,赵元不再理会欲言又止的秦卫,径自吩咐一声,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街道尽头。
当忧心忡忡的秦卫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天机阁时,天色已然大亮。
“秦大人!”
秦卫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缓缓迈入自己的房间,一道慌乱而焦急的声音陡然自院外响起。紧接着,脸颊红肿,满眼担忧的丁丑一瘸一拐地出现在秦卫面前。
昨夜,丁丑被皇宫的侍卫狠狠教训一顿,虽无致命伤,但皮肉筋骨遭几天罪却是在所难免。
“小丁子,来此作甚?”
“我想问问柳大人的情况!”丁丑忙道,“秦大人刚从天牢回来,应该对柳大人的事一清二楚。他究竟犯了什么罪?皇上为什么派人抓他?柳大人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丁子!”秦卫摆手打断丁丑的喋喋不休,叮嘱道,“不该打听的事休要乱打听,当心惹祸上身。至于柳大人的官司……你管不了,回去歇着吧!”
说话的功夫,秦卫走到桌旁坐下,欲斟一杯茶润润嗓子,却不料茶壶竟是空空如也,一滴水也没有。
不知是心情欠佳还是无名火起,秦卫竟将茶壶奋力砸向墙角,伴随着一声巨响,碎片四溅而飞,直将猝不及防的丁丑吓的身子一颤,看向秦卫的眼神变的愈发惶恐。
“蠢东西,茶壶空了都不知道添水!”
透过秦卫心烦意乱的眼神及烦躁不堪的语气,丁丑不难猜出柳寻衣的状况一定不容乐观。
“秦大人稍安勿躁,我去提一壶水……”
“不用了!”秦卫深吸一口气,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内心,轻声道,“小丁子,这里没你的事了,回去吧!”
“秦大人,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有些事不该多问。但……我真的很担心柳大人的安危。”犹豫再三,丁丑终究拗不过自己心中的执念,故而硬着头皮问道,“你可以不告诉我事情的缘由,但你能不能告诉我事情的结果?”
“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柳大人他……会不会死?”
面对心乔意怯,却又满眼渴望的丁丑,秦卫沉默半晌,忽然叹息一声,缓缓点头:“会!”
“嘶!”
丁丑猛吸一口凉气,脑中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这一次,柳兄将天捅出一个窟窿,神仙也难救。”秦卫无奈道,“此事你知道便可,出去后休要胡言乱语。”
“可是……”丁丑方寸大乱,语无伦次,“可是……柳大人是天机阁的功臣,也是朝廷的栋梁,丞相和侯爷为何不救他?”
“这件事绝非三言两语能够解释,即便解释你也未必能听懂。简而言之,丞相、侯爷乃至整个东府都将大难临头。”
“那……秦大人呢?”丁丑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可是柳大人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别人可以见死不救,但你绝不会袖手旁观,对不对?”
面对丁丑的期待,秦卫不禁心中一痛,五官渐渐变的狰狞,似愤愤不平,又似力不从心,既懊恼又无奈,既愤恨又悲伤,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人微言轻,势单力薄,什么也左右不了……”
“什么意思?难道你不管柳大人的死活了?”
“当然不是!”秦卫纠结道,“只不过……此事丞相和侯爷尚且无能为力,我一时又能想出什么办法?”
“不如去找小王爷?”丁丑提议道,“小王爷与柳大人交情深厚,相信他一定肯帮忙……”
“拿柳兄治罪乃皇上的旨意,莫说小王爷,即便是荣王爷……恐怕也不敢多言。”秦卫坚决摇头,“更何况,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求小王爷,岂不是拖他下水?且不论能否说服小王爷,也不论小王爷能否帮到柳兄,单说我们去找小王爷帮忙,此事必定引起荣王爷的极大不满,我们这样做岂不是替侯爷树敌?替东府惹是生非?结果非但不能救出柳兄,反而会弄巧成拙,令东府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秦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丁丑眉头紧皱,苦苦思量,“即便小王爷肯帮忙,荣王爷也不会答应。”
“知道便好。”
“那不如……找馨德公主帮忙?”丁丑再次提议,“她现在是蒙古王妃,由她开口向皇上求情,皇上一定应允。”
“好是好,但……你能见到公主吗?”秦卫反问道,“恐怕你我连皇宫的大门都没进去便被御林军乱箭射死,岂能进入深宫见到公主?你也知道公主的身份,皇上对她的保护势必固若金汤,我们见到公主的机会……甚至比闯入天牢劫狱救人的机会还要渺茫。”
“这……”被秦卫再次否决,丁丑的心里渐渐变的慌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究竟该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大人去死吧?”
“没办法!”秦卫扼腕叹息,“连丞相和东府的大人们都无力回天,柳兄这次恐怕在劫难逃……”
“有了!”突然,丁丑眼前一亮,激动道,“朝中不仅东府有权有势,西府在皇上心里同样重要!”
“此言何意?”
“既然东府无力回天,秦大人何不去求西府?”丁丑胸有成竹地说道,“东西二府一向不和,如果西府能替柳大人求情,相信皇上一定会大吃一惊,从而念在朝堂和睦的情分上饶柳大人一命。”
“小丁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秦卫眉头紧锁,训斥道,“天机阁内都是东府的人,岂能求助于西府?”
“别人当然不行,但秦大人或许可以。”
只此一言,令秦卫的心头骤然一紧,看向丁丑的目光变的愈发凝重,狐疑道:“小丁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嘿嘿……”丁丑面露憨笑,凑到满心忐忑的秦卫耳畔,低声道,“不久前,我无意中看见秦大人与枢密院的中侍郎白锦相谈甚欢,而且是从一辆马车上下来。因此,我猜想秦大人在西府……或许有些交情不错的朋友。”
“嘶!”
秦卫如闻惊天噩耗,霎时间面如白蜡,唇无血色,整个人如木雕泥塑般愣在原地,半晌未能缓过神来。
“秦大人不必担心,这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见秦卫哑口无言,丁丑赶忙出言安抚,“我听其他大人说过,身在官场难免四处应酬,我明白秦大人的苦衷。我刚刚的意思是……既然秦大人在西府有些朋友,不知能否让他们卖个人情给你,试着在皇上面前替柳大人求求情,也许……”
“不必多言!”秦卫幡然醒悟,迅速将脸上的怪异收敛的无影无踪,故作漫不经心地答应道,“为今之计,只有死马当成活马医。柳兄是我最好的兄弟,只要能帮到他,无论什么法子我都要试一试。”
“秦大人仗义,小丁子佩服!”
“嘴上佩服一文不值,我现在口干舌燥,你还不去沏茶?”
面对大喜过望的丁丑,秦卫戏谑地用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同时嘴角扬起一抹亲昵的笑容。但他看向丁丑的眼眸深处,却悄然闪过一丝意味莫名的隐晦精光。
……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