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对草草收场,没有形成结论。张四维领着几人来到文渊阁自己的值房,众人一个个默不作声坐着,屋内气氛很是压抑。
好一阵,申时行才捻着胡须发出声轻咳,几人齐抬头看向他。申时行道:“诸位,今日所议之事尚未明了,想必皇上过几日仍会见召。我等还是要好生计议一下。”
“正是,正是。”张国彦马上出言附和,几人的目光又一下汇聚到他身上,只是目光中都透着一丝冷漠。张国彦心中哀叹,自己兢兢业业几十年所积累的一点信望,今日真的是一下败得干干净净了。
又沉寂了片刻,才听张四维道:“哎,熙载也是一心为民,回去还是要好好思虑下皇上的那几个问题,该怎生作答。”他心中虽恨极张国彦,但此时却又不得不出言替他解围,也算是为自己做一番表白。
张学颜也跟着敷衍了几句,道:“熙载兄,老弟劝你还是赶紧叫上几名得力的账房,来户部好生查对一下《会计录》的底稿。”
“多谢,多谢。”张国彦赶紧客气地拱手致谢。
几人都是宦海浮沉多年的老手,眼下小事变成大事,虽各自都有一肚子心思,嘴里却只捡些皮毛说道,再不肯多表露一星半点。
不等张四维端茶送客,几人就一个个找由头离去了。看着空荡荡的值房,张四维很是懊恼,今日所议之事,明明是十拿九稳能过的,自己才想着要借题发挥一下。哪晓得反倒被皇上给狠狠地批驳了一番,尤其是皇上最后还把自己的那几句话复述了一遍,释放出来的信号却明显与自己的观点相悖,这就真真是在打脸了。
最令他不安的就是,他现在也已弄不明白皇上到底是什么心意。眼下看来,惟有等过几天皇上再召集自己与张国彦这几人时,才能搞清楚皇上的想法了。
他这会又羡慕起张居正来,要是他也能像张居正那样,对宫里的情况了如指掌,甚至能左右皇上的想法那该多好。但他却不知道,张居正在宫里的盟友冯保,如今也根本把握不住皇上的所思所想。
冯保今日跟着万岁爷来到文华殿,起先一听张四维说如今征敛无艺,政令乖舛,中外嚣然什么的,心也一下提起来,谁知其后发生的事情,却令他难以置信。
看着张四维等人吃瘪的样子,冯保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暗道如今老先生才刚刚下野,你张四维就在万岁爷面前信口胡言,这下子自讨苦吃了吧,待会自己还得趁机再下点药。
一回乾清宫,冯保就凑到万历近前,低声道:“爷,外廷这势头不对啊,如今老先生不在朝中,就一个个蹦出来说这说那的,长此以往,只恐纷争四起啊。”
“嗯。”万历抬眼看向冯保,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呢?”
“这个,老奴以为,老先生虽归乡静养,朝廷还是该时时遣员存问,特赐优礼以昭圣意。”
万历一听,也觉得冯保的这个提议不错,不一定要靠张居正拿什么主意,但借此申明一下态度还是可以的,便道:“善,大伴你酌情安排便是。”
“老奴领旨。”冯保赶紧应下,兴冲冲出去料理此事了。
今日召对中发生的情况,已经让万历意识到,张居正离去,暗流已经涌动起来。自己如今既要用张四维这些人,也要牢牢掌控住主导权,如果被这帮家伙牵着鼻子走,那历史上万历的遭遇,只怕又有可能重演。
冯保的这个建议,只是个缓兵之计,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还是要看自己下一步的举措,能不能真正镇住这**猾的大臣了。
待到下午,万历来到玉熙宫,那群年轻舍人见皇上驾到,忙出殿跪迎。万历并没有像对田门十子一样,将这些士子都收为弟子,而是与他们保持正常的君臣关系。
“平身。”万历说罢,便径直入内,士子们也纷纷再拜起身,跟着鱼贯而入。皇上已经来过好几次,众人都已形成了默契,一进殿就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继续学业。
万历示意弟弟朱翊镠与徐文璧随自己来到里间,还没等他开口,朱翊镠已经大声嚷嚷起来:“皇兄,你身边那个宫女好大的胆子,她居然敢打我。”
“?”万历一楞,有些不明所以。
“就是皇兄你派来督促我等三人跑步的那个弘侍夫人,把我们三个都打了。”朱翊镠愤愤不已地怒道,“皇兄你看。”说着就把袖子撸起来,露出手臂上好几道红印。
“还有,还有。”朱翊镠边说边又去扯旁边徐文璧的裤子,吓得徐文璧赶紧拿手挡住,倒退着躲开好远。
“区区一个奴婢,竟敢对主子动手,哥哥你赶紧派侍卫去抓她,满门操斩。”
“呵呵。这可不成,她是张天师的妹子,算起来,也是皇亲呢。”万历一见原来是这么回事,不禁笑道,“你们打回来就是啊。”
“这个~好男不跟女斗。”朱翊镠道,“哥哥你下次换个人前来吧。”
“好汉还不吃眼前亏呢,都挨打了还不会还手啊。徐文璧,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她会功夫的,打不过~”徐文璧在皇上面前不敢撒谎,纳纳说了实话。
“啪。”万历一拍桌子,指着徐文璧道:“好你个徐文璧,堂堂将门之后,连个女娃娃都打不过。”
徐文璧吓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天啊,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一旁的朱翊镠也懵了,没想到明明是自己几人挨了打,告御状却告出这个结果。
万历接着做法,指着二人道:“列祖列宗征战万里才打下的江山,到了你们这里就成了这个样子,真是愧对祖先。以后每日都老老实实去跑步,听到没。”
“遵旨。”二人一下子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了,赶紧磕头领旨。
“朕看玉熙宫里的这些士子,个个跟你们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你三人先跑一个月,以后就由你们领着他们一起跑。”
“啊?!”
“日后我华夏的士子,人人都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就从你三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