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眨眼来到了一九二零年十一月初一的午后,当细密的雪花又开始笼罩省城西南角,这个新兴剧场聚集的城南之时,幻仙大戏院二层,最大的会客大厅内,此刻已是人头攒动。
此时寒冷的北风和越下越大的飞雪,并没有阻挡众人的脚步,喧哗的应酬声中,记者们的闪光灯亦是闪个不停。
今天是白话剧《坤伶之死》的首次公演前的主创见面会,身着白色衬衫、黑色西裤的侍者们个个面露自豪,不断接引着由大门而入的各界人士。顶风冒雪的来宾们的面上亦是纷纷挂着熟稔而又得体的微笑,好像玻璃窗外那恶劣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大家的情绪。
幻仙大剧院是去年才刚刚建好的一座钢筋砖木、拱型结构的洋派建筑,三层五厅,一层有一大两小,三个影戏厅,兼具戏剧演出与电影放映,观众座位分别为610、320和300个,入口处还有一个可容纳五十人的咖啡厅。而二层是大宴会厅、小会客厅和贵宾休息室,三层则为办公区域。
一阵喧闹过后,北国剧社的发起者,亦是现任社长的黎秋白,风度翩翩的站到了宴会厅前端,临时搭起的地台之上,场内逐渐安静了下来。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下午好,感谢诸位能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冬日,赶来观看我们即将要出演的爱美剧《坤伶之死》,这部剧的作者是我们省城《小报》的社长梁大钟、梁先生,导演则是在下,而本剧的主演正是我们大家都非常熟悉和喜爱的贾梦小姐!”
当在场众人一听到大美人贾梦的名字之时,场内瞬时掌声雷动,还有站在宴会厅后面的几个青年纷纷起哄的喊道:“贾梦小姐怎么没在?有请贾梦小姐,贾梦我喜欢你……!”
黎秋白看着眼前有些失控的场面,也不着恼,只是温和的笑笑,仿佛早已司空见惯了般的说道:“请大家稍安勿躁,贾梦小姐已经到了,现在正后台准备,稍后就会与大家见面。本来我们原定接下来,会先由本剧的编剧梁大钟先生为大家做简单的剧情介绍,但梁先生因故,现在还未能到场,只好由鄙人代劳了……”
三个小时后,华灯初上,昏黄的路灯下,片片飞雪闪着晶莹的星光,越下越大。此时幻仙大剧院的正门洞开,一位穿着深紫色长款毛呢大衣、身披乳白色狐狸毛披肩的高挑美女,众星捧月般的施施然走了出来。借着灯光看去,只见她容貌瑰丽、艳而不俗、媚而不妖,身段儿高挑肉感、线条优美匀称、体态贤雅多姿,白皙饱满的鹅蛋脸上,一双丹凤眼更是熠熠闪光,摄人心魄,只不过她那微微扬起的下颚,让这个完美无瑕的美人看上去有那么一丝丝的冷傲,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就在大家围前围后,各路记者你推我挤,争相向贾梦抛出自己苦想多时的问题之际,一个尖利而又透着掩饰不住的狂热的声音咋然响起,一时间盖过了四周所有的声响。
“贾梦!贾梦!我爱你!你们都给我让开!贾梦!我爱你!!”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纷纷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皮衣,个头不高的男子猛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他周身散发的刺鼻酒气立马熏得众人纷纷捂着鼻子,连连躲开。
此时正站在贾梦身侧的黎秋白,抬头看了看来人,然后马上转头,向着跟在他身后的一个穿着浅灰色毛呢大衣的女子道:“照顾好贾梦!”话音刚落,便大步上前,只身挡住了醉酒男子。
男子晃晃悠悠的眯缝着醉眼惺忪的小眼睛,一边打着酒咯,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你干嘛……赶紧给老子滚开,我要……,要和我的梦说话……”
“先生,你喝醉了,还是赶紧回家吧!”黎秋白个子不矮,但身材却很是单薄消瘦。
“你谁啊?小爷我的事,你也敢管?麻利儿的给我滚开,要不然……”男子晃了晃自己的拳头。
“先生,这是公共场合,还请自重!”黎秋白说着,便上前一步,拉出醉酒男子,想将他带到一边。
男子栽栽晃晃的斜睨了下黎秋白,忽然猛地挥起一拳,重重的打在了黎秋白的鼻梁上,只听“啊呀”一声,众人一片哗然。
“秋白!”贾梦近旁,身穿灰色呢子大衣的女子几步奔下台阶,扑到黎秋白的身侧,“你怎么样?给我看看!”
黎秋白疼的龇牙咧嘴,一手挥开女子,一边忙从自己的大衣兜内掏出一块手帕,捂住了不断流血的鼻子。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理?竟然敢出手伤人!来人啊,快去找警察!”女子高声喊道。
“警察……哈哈,好啊,你找去啊!小爷我,前天才刚放出来,实话告诉你,我和他们熟着呢……,你个多事的丑八怪,给我滚开!”男子边说,边绕过两人,歪歪斜斜的向着台阶迈了上去。
而周围聚集的一帮记者,此刻都抱着看好戏,抢大新闻的样子,一个个非但没有上前阻拦,反而纷纷举起了手中照相机,静观其变。正在这时,只听一串越来越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男子疾步赶了过来,男子并未说话,而是伸左手,直接扳过醉酒男子的左肩,紧跟着右手就是一记猛拳,直直的揍在了男子的右颊之上,男子都未来得及哼上一哼,就被打翻在地,挣扎了几次,都未能坐起身来。
片刻之后,酒醉男子使劲揉了揉自己的双眼,这才看清了来人,“啐!妈的,梁大钟!你敢打我?”男子双手背后,撑坐在地上,双眼刺红、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男人。
“许司摩!我打的就是你!”
“哈哈,怎么着,看我放出来了,你气不过是吧,可你又能奈我何?你的宝贝儿子死了,可我却什么事都没有,哈哈,不过这可怨不得我,怨不得……”
名叫许司摩的醉酒男子还未将话说完,就见梁大钟一个箭步上前,左手揪住他的衣领,右手抡起,又是一记恨拳,拳过之后,只见许司摩闷闷的哼了一声,歪两歪,晃两晃,咕咚一声,躺倒在地,人事不省。
午夜时分,位于正阳街42号的一座在院门口,一名男子下了黄包车,踩着厚厚的积雪,快步走到大门前,当当当,连敲了几声门。片刻后,吱扭一声,角门大开,男子闪身而入。
“老爷,您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嗯,太太呢?”男子边走边问。
“额,应该是休息下了吧,听何妈说,太太最近的哮喘症又有点严重……”
“行了,我昨天下午嘱咐你买的东西,你送过去了吗?”
“我……”
“没送?”
“不是,送了……只不过,是……何妈送去的!”
“糊涂!”男子闻听此言,不由得厉声呵斥:“我交与你的事,你怎么敢转交他人,而且还是交给了何妈!”
“老爷、老爷,您息怒,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昨天买到东西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我本想着今儿起大早,立马就给送过去,可是哪成想,一早起来,就突然闹起了肚子,到后来都起不来床了,我心里着急,生怕误了您的事,正巧何妈要出去买菜,她问我有什么要带的?我当时心下一糊涂,就……”
“她送过去了?你是怎么和她讲的?”男子站在院中,颇有些急切地问道。
“送过去了,您放心,我没多嘴,不该说的,我一个字都没忘外露,我就说我有个朋友姓牛,让我给他捎个东西。”
“那她回来后,都说了些什么?”
“也没说啥其他的,她就告诉我,她去了栖霞路14号,把那个柳条箱子交给了那家的牛管家,然后就去买了些肉和鸡蛋,再然后就回来了,来去挺快的。”
“那她有没有打听些旁的?”男子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有,之后她就忙着给太太煎药去了,啥也没问。”
“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你要先禀报我,切不可私自做主,下不为例!”男子说完,便大步向院中的小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