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本以为被虎子一锄头刨死的是哪个村民,谁知道把头转过来却是个纸扎人。
当时我和虎子屎都差点吓出来了,扒着岸边就往上爬,直到跑到村里还一阵头皮发麻。
我和虎子站在我家门口喘了很久,期间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来半包烟,颤颤巍巍地点了一根给我,又颤颤巍巍地给自己点了一根,这才开口问道:“我说老秦,刚刚咱俩看到的是什么玩意?”
“纸扎人,我不久前才见过一次,这回好在是你先动手把它弄死了,要不然我们就麻烦了。”我说着将那天晚上救姜雪时船上纸扎人突然活过来的事情跟虎子讲了。
“有这么邪门儿?”虎子吓得一脑门子汗。
“这事儿我得跟郭先生讲一声,然后把老太爷叫过去去看看。”
片刻之后,我,虎子,老太爷,郭先生和村长一行五人都来到了虎子家的地头。
村长用锄头将躺在田头的纸扎人翻过身来,皱着眉头看向我们问道:“你们俩确定这纸扎人刚刚动的来着?”
虎子说道:“千真万确啊村长,你看这河田还在放水,我跟秦阳看到纸扎人后直接吓跑了,都没敢回来把河田堵上。”
老太爷闻言,将已经被水浸湿的纸扎人开膛破肚,似乎在找什么,可是他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东西。
“老太爷是在找道符?”一旁的郭先生突然开口道。
“不错。”老太爷起身说。“纸人毕竟是死物,想要它动,就一定有人暗中动了手脚,半个月前,姜雪被绑在定风桩上,体内阴魂却消失不见了,随即就是小船上的纸人突然暴起伤人,当时河面上的风很大,可是小船上的蜡烛却没有熄灭,我就猜测纸人能动多半和蜡烛有关,蜡烛被吹灭后,那纸人果真自燃而亡,可这只纸扎人却有些奇怪,周围没有蜡烛,我以为是有人在纸人体内藏了道符,然而开膛破肚也并未见到。”
“会不会是姜雪的鬼魂去而复返了?”村长猜测道。
老太爷摇头说道:“姜雪的鬼魂是因为借尸还魂才得以保全,若是死后七天不下地府,阳间的阳气就会将她的阴魂蚕食,化为灰烬,眼下已经过了半个月,所以绝不可能是她,但如果另有其人的话,我实在是不明白那背后之人想要干什么?”
“老太爷,背后之人让纸扎人放了我家地里的水!我估摸着那纸扎人肯定是一公一母,村长打死了一个母的,这又来个公的寻仇,他打不过村长,就放他家稻田里的水泄愤,没成想这天杀的认错地头,把俺家的水给放了!”虎子一脸委屈地说道。
“滚你娘的一边去!”村长一脚把虎子踢开。
“我哪里说错了,闹鬼了却不杀人,专门跑去放人家稻田里的水,天下哪有这门子道理?”虎子又道。
村长不再理虎子,看向郭先生问道:“不知郭先生有何高见?”
郭先生说道:“如此情况我平生也是第一次遇到,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位虎子小哥说得在理。”
“我就说吧,还是郭先生是个明白人。”虎子嬉皮笑脸地说道。
村长哼了一声,在老太爷的示意下,将地上的纸扎人抬回了村子。
老太爷和村长走后,我们也相继回了家,因为虎子和我们同行,我始终没开口和郭先生提拜师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早晨,我还尚在睡梦中就被邻里们的叫谩骂声吵醒,从她们的谩骂声我听得出,有人家稻田里水都被放空了。
稻田里的水被放空对于庄户人来讲并不是小事,因为重新引流灌溉的话是个不小的工程,家家户户的农田都连在一起,引流进田里难免将别人家的田头冲毁,再者稻秧已经插过,再放水进稻田的话会把稻秧冲倒,基本上一亩地要荒废半亩!
可是等我出门之后才发现事情并没有我想象的这么简单,因为整个陈家寨,乃至整个山区的水稻田都被放干了水!
当时母亲也气得咬牙,说哪家的熊孩子造孽,成心是要败坏庄稼。
我隐隐觉得整个山区的河田被放干了水和昨天晚上我们遇到的纸扎人有关,可这样的事情我并不敢跟母亲说,生怕吓着母亲。
郭先生也被村民们的吵闹声吵醒,他本来打算今天早上吃完早饭就离开村子的,眼下村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而且波及了整个山区,郭先生便决定留下来查个究竟。
眼下大山外面也不太平,山区里又很长时间没降雨,若是没了龙脊河,今年肯定就干旱成灾了,水稻田被放干了水,肯定会让秋后的庄稼收成锐减。
若是一家两家的水田被放干也就算了,可是一夜之间所有人家的水田被放干可就太不寻常了,一时间谣言四起,并很快传播开来,大家都说河神发怒了,所以才会降下灾祸。而陈家寨之前河神祭品被偷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很快陈家寨的人偷拿河神贡品的事情就成了十里八村的村民们口中的诟病,当天下午各村的村民在各村村长和保长的带领下就结集在了陈家寨,要求村长陈平安给个说法,另外得罪了河神,河神降下灾祸,必须要平息河神之怒。
这里的平息河神之怒,自然就是按照山区内古老相传的规矩,凡是灾害年月,洪涝或干旱,就要以生桩沉河,以示对河神的真心。
所谓生桩,指的就是小孩,最好是刚出生没两年的童男童女,而祭河神,则必须用童男童女。
村长被几千人问责,当时就让人把陈光棍家的老房子捣毁,以示对冒犯河神的惩罚,之后又让人将陈皮的婆娘和陈皮的儿子陈大宝都抓来,当着众人的面给了这两人一巴掌,让陈皮的婆娘回家将家里的钱财都拿出来倒进河里。
村长说道:“偷拿河神祭品的人是陈光棍和陈皮,如今两人都已经死了,他们罪有应得!陈皮的妻儿并不知青,但出于惩罚,也已经让他们将家里积蓄献给了河神,至于咱们各村河田被放干了水的事情,我想并不是河神发怒的结果,也许是有人在暗中搞鬼,这件事情我会查个水落石出!”
“陈平安,你说得倒是轻巧,一夜之间放干所有河田的水,就算能办到,怕是也得几十个人同时进行,没人脑子烧掉了连自己家的河田都糟蹋,这不是河神发怒降下灾祸还能是什么?”一名外村的村长质问道。
村长脸色难堪,说道:“眼下说再多也都只是猜测,再者即便是河神降下灾祸需要献祭童男童女,谁家的孩子都是心头肉,总不能将无辜者献祭了,陈皮的儿子陈大宝已经成年,并不是童男,他又没成婚,就算把他推进河里也起不到作用!”
“哼,陈平安你少说些没用的,事情是你陈家寨的人惹的,自然得要你陈家寨的人平,你们陈家寨的人触怒河神降下灾祸,难道还要我们其它村子献祭童男童女不成?”
村长在村子里向来极具威信,没人敢反驳他的话,可是如今面对整个山区的讨伐,他憋得脸通红,最后也只能咽下这口气了。
世间之事往往就是这样,村长明知道献祭童男童女是屠戮无辜生命,但趋于大势,他不得不这么做。
而各村的村民们也明白,献祭童男童女不一定能平息河神之怒,但别人说可以,自己就觉得也许真可以。
反正又不是让自己的儿女去送死。
村长当时看向台下的老太爷,本想将昨天晚上发现纸扎人的事情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但是老太爷摇了摇头,因为在各村村民赶来之前老太爷就跟村长说过,说是纸扎人在破坏河田,倒不如说是河神发怒了,不仅没人会信,还会让人笑话。
最终村长只好给各村一个交代,一个月之后的伏龙岭水会,陈家寨会选出一对童男童女,在祭祖庙会之后,献祭给河神,以求风调雨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