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爷爷回房之后,我拿着小周天罗盘来到村庙前的台阶下,将罗盘指针拨回水会的前一天,在过去的倒影中,陈平安和村中宿老一次上台讲话。
“这罐子里装的就是咱们陈家寨所有未满二十岁且尚未娶妻的男子姓名,是由村长和咱们村里几个年纪最长的长辈选出来的,总共两百一十八位,除了村长之子陈桂生,其余的都装在罐子里。”
老人抱着一只陶罐上台,让四周的村民都看见陶罐里装着竹片儿,我走上台,近距离看向陶罐里,只见里面的竹片有正有反,有字的一面全部都写着同一个名字——陈虎。
“就算村长之子,也没有例外!”老人一边说着,一边将写有陈桂生名字的竹片投进陶罐里。
老人的手法很快,我几乎看不清楚,于是我再次将指针拨回,站在老人的背后仔细看着他的动作,只见老人将写有陈桂生的竹片拿在手里后,在他的手心里,还握着一个写有陈虎名字的竹片,老人将竹片投入陶罐的一瞬间,手指弯曲,将手心写有陈虎的竹片投进了陶罐里。
也就是说,即便陶罐里已经有两百多个竹片,只要里面投进一个其他的名字,那么虎子就还有没被选中的希望,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连几百分之一的机会都没留给虎子。
当初选虎子做祭河神的童男时,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局!
但是马真人想要我看的并不是村子里宿老们的勾当,而是桂生哥的。
我来到陈平安家的门口,将桂生哥回家那几日的光影一一查看,直到我在光影中看到桂生哥对陈平安说道:“虎子的性子活跃有余,生意场上留不住话,而且我们是做烟草生意,以后难免结交名流,甚至官家,他登不了台面,我又甩不掉他,这次回来,正想和爹您商议此事。”
光影中的陈平安沉默片刻,说道:“你想甩掉陈虎,若是直说,陈寡妇这个人会到处宣扬,有损咱家声誉,还有几天时间就到了水会,童女的人选已经定为陈大宝的闺女,这童男的人选,条件是二十岁以下未婚的男子,陈虎刚好合适。”
“这……”桂生哥犹豫了一下,最后无声点头。
我收起罗盘,在寂静的深夜里,百感交集。
我和桂生哥、虎子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无话不谈,说好了以后有难一起当,有福一直享的,可我没想到桂生哥如今初入商道为了甩掉虎子,不惜让他死,而他的顾虑就是为了声誉和面子?
若不是马真人提醒我用小周天罗盘查看过去,我一辈子也不可能知道虎子被选为河神祭品的内幕,也不会相信桂生哥会这样害虎子。
但这样的事情我不能说出来,只能自己心里明白,从此以后,陈桂生就不是桂生哥了。
因为马真人就住在陈家寨西南方向的山上,所以第二天马真人要收徒弟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当时村子里来了不少外地人,都是穿着清一色道士服的道士,他们拉了几车的东西运送到山上,都是些道观里常用的东西,除此之外,还有一尊看起来上了年月的祖师爷金身塑像和一块牌匾,牌匾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太阴观。
马真人是伏龙岭人人都敬仰的活神仙,他的本事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就算袁世凯身边的日月二老都不是他的对手,后来我成了马真人徒弟后,曾问过他那天和日月二老交手时怎会受伤,马真人说他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前一夜和爷爷硬碰硬的打法对了一拳。
村民们听说马真人要收徒纷纷前来瞧热闹,山下围满了人,上山的阶梯两侧则都是道士,那时马真人还未宣布收谁为徒,所以各村各户都将自己的孩子推到前面,若是能被马真人看中,即便不是徒弟,做个端茶倒水的小道童也是福分,将来一旦出师,也会是一方人物,钱财势力取之不竭。
我和虎子、陈桂生自然是站在众少年的最前头,虎子一脸兴奋,陈桂生则一脸淡然,眼中露出自信。
一名道士恭敬说道:“太师祖,收徒大典事宜已经准备妥当。”
马真人点头,对山下众人说道:“我马无为收徒一向严苛,无论资质,相貌,品性,命相,尤其是悟性,都要上上之选,通过我在伏龙岭这些时日的观察,符合条件的只有秦阳,他将会是我太阴观的下一代传人。”
马真人此言一出,山下村民立刻哗然,陈寡妇说道:“马真人,当初您不是说要一同收下三个徒弟嘛,怎么现在只收秦阳一个呢?”
“大胆村妇,太师祖的话你也敢质问?”一名道士怒瞪双眼指着陈寡妇喝问。
马真人摆手示意那名道士退下,说道:“当初为保三个孩子性命,老道的确如此说过,但入我门下将来要承受的变数绝非普通人可以承受,轻则作恶被杀,重则家破人亡、遗臭万年,除非是悟性极高之人方有可能躲过劫难,如此说你们也许不明白。”
马真人说着让身旁的两名道士抬个大箱子到山下,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堆锁环一般的东西。
马真人说道:“天下道门数以千计,每个门派选弟子的方法各不相同,除非是遇到万中无一的修道圣体或资质天赋绝伦者可以直接成为门内弟子,否则都要经过考核,共通之处就是各门派都会选择心性坚韧之人,资质上乘之人修道十年可出师抓鬼降妖造福一方,心性坚韧之人若是日夜苦练,十年也可出师,但终究都是泛泛之辈,我太阴观的法门若是普通弟子练习,练上百年也是徒劳无功,你们面前箱子里的东西叫九曲连环,秦阳,陈桂生,陈虎,在此之前你们可见过?”
我们三人都摇头表示没见过。
这九曲连环由九个圆环和框架组成,每一个圆环上都有一个直杆,各直杆在后一个圆环内穿过,九个直杆的另一端以铁片相对固定住。
马真人说道:“民间一些变戏法的异人常会杂耍的小把戏,传承千年,有一些聪慧的孩童也可以短时间内摸索其中奥义,我给你们正确演练一遍解法,但凡有人在一炷香时间内解出三环,便有资格入我门下。”
马真人说完,山下的道士将九曲连环分发给每一个想要拜入马真人门下的孩童,九个圆环环环相套,马真人走到山下当着众人的面演练了一遍,速度极快地解下九个圆环,马真人的速度虽快,但步骤却有几百步,我本以为好解,但捣鼓了半天也只是解下一环,步骤一旦出错就要重来,一炷香时间过后,也只是解下四环。
那名道士叫停之后,众人茫然地抬起头,一名道士将我手中的九曲连环举起说道:“只有秦阳解出四环,其余的最多一环!”
“难道智慧上的差距真的如此之大?”陈桂生苦笑,看着手里只解下一环的九曲连环说道。
而虎子一个环也没解出来。
“马真人,能解开九曲连环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一时运气,碰巧解出,我儿陈桂生无论资质,相貌,品性,我都不觉得比秦阳差,大家也有目共睹。”陈平安这时说道。
马真人并未反驳,从袖中取出一样四四方方的东西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东西,叫六合锁,共有六面,每面九个字符,每面的字符都相同,六个面分别为上、下、东、南、西、北,共二十七个方块,可以任意转动,我现在将它打乱再还原,算是提前给了他正确答案,若是陈桂生能在一个时辰内将六合锁还原,即可入我门下。”
马真人说着,将手里的六合锁各面当着众人的面打乱,接着又将六合锁还原,前后也就十多秒钟的时间。。
“马真人只用了几秒钟时间,而且已经做了正确示范,这个看起来应该不难,一个时辰的时间足以解出,好好把握机会。”陈平安对陈桂生说道。
“知道了爹。”陈桂生小声说道。
于是马真人将手里的六合锁打乱递给陈桂生,陈桂生接过六合锁后就开始拧,可是谁知他拧来拧去,最后竟然是越拧越乱,即便勉强拧出一面,一旦想要集合另一面的字符,原本拧好的一面就会再次被打乱,周围的人看得都替他着急。
眼看着快到时间了,马真人又拿出一只六合锁递给我,我脑海里回忆着马真人之前拧六合锁时似乎有几种规律,结合自己对数术变化的理解,十多分钟的时间倒也将六合锁还原了。
那时一个时辰的时限已经到了,陈桂生还在拧六合锁,马真人不再理会,转身走向山上。
两名年长的道士则让我跟在后面,到道观里换了身新的道服。
马真人端坐在道观门前的太师椅上,两侧站着道童,我跪下行拜师礼后,宣读文牒上的道门门规,接着一名年长的道士递来敬师茶。
马真人接过我敬的茶,抿了一口放到身旁的道童手中,如此我便是行了拜师礼,拜入马真人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