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月中旬,日头渐暖,枝角生出新芽,枯丛燃起嫩绿。
偶尔上午好日头时,男婴会被带到屋外,吹吹和煦的春风,晒晒新春的暖阳。
每当这时,东院的姐妹们便会合聚而来,围着木篮将男婴百般逗弄。
男婴察觉到,自己已然成了这群女人枯燥生活的调味剂,若是哪天不来对自己戏玩一番,她们都会觉得不习惯,甚至会郁郁寡欢,整日开心不起来。
而现在,看着木篮边那一幅幅欢喜的神态,忍受多日的男婴终是恼了,他觉得自己已然成了一个玩具猴儿,被她们为所欲为的摆布施展。
“啊~!”
一声稚嫩的怒叫,嬉笑声一静,围拢的姐妹们受了吓,伸进木篮的手齐齐缩了回来,红香忙从木凳上站起身:“怎么了?”说着话分开众人,行到木篮边,将锁着眉头的男婴抱了起来:“秀儿,怎么了?”
旁边有姐妹疑道:“可是要解手了?”红香摇着头:“方才在屋里才方便过。”言罢,凝目看向撅着嘴一脸不爽的男婴,不禁噗哧一笑,转而佯怒地扫视周围姐妹,斥道:“都怪你们,吓着他了。”一边说,一边将男婴抱靠在胸前,用手轻抚着男婴的后背:“哦~秀儿,乖,别生姨娘们的气了。”
男婴瞥着嘴,仍旧不爽,周围的姐妹见了他的神态,两两相视,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哄然间,俱是拿着绣帕掩唇娇笑,惹得男婴握紧了小拳头,心中愈发郁闷起来。
便在这时,有人飞步进了院子,却是个穿着素衣的打扫丫鬟,朝这边大声的叫唤。
“不好啦!不好啦!外面来了客人,是王爷!雍西王爷!”
院内的欢笑声霎时消散,群莺又惊又诧,红香抱着男婴行将上前,对那跑近的丫鬟道:“怎么回事?”
丫鬟停在红香身前,抚着胸口,不住喘着气,道:“雍…雍西王刚才入集,到了咱们院外后,敲着院门非要进院子里来听曲,容姨应付不过来,令我来通知诸位姐姐,快些换上妆容新衣到前面去接待。”
红香蹙着秀眉,不解道:“武皇病危,边关禁严,至今互市不得开,雍西王怎会突然到这儿来?”
“哎呀,姐姐,武皇已经驾崩了,如今新的武皇都登基半个月了,咱们远在边疆没得到消息而已!”丫鬟顿首回着。
红香吃了一惊:“这是雍西王说的?”
“还能有谁?”丫鬟急的不行:“快些吧,姐姐们快些回房间准备。”有姐妹道:“可容姨已经断了我们一个月的胭脂水粉,如今过往的早已用完,而且新的春衣也没有做,这让我们如何去换妆容新衣啊。”丫鬟没法子道:“哎呀,这…这可如何是好。”
红香返身将男婴抱回到木篮内,道:“我上个月没怎么做过妆容,房间里还有一些添妆的物事,姐妹们可以到我那里去应个急,至于衣物…就穿去年入秋时做的裙衣,总之先过了这关在说,现下你们赶紧回屋去换衣物,待会到我房里去补妆。”说完后,又唤轩然道:“轩然你就别去了,你留在这儿照顾秀儿,容姨要是问起来,我会帮你搪塞过去的。”
轩然颔首应着,红香对着周围失措的姐妹们摆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屋去换衣裙呀。”
众姐妹忙应声散开,正要各自各屋,不想便在这时,院外突然响起脚步声,有人朝院内行了过来,声音隔着院墙远远传到。
“王…王爷…您来的突然,姑娘们都还没准备,不如咱们回前厅稍等…”
“放肆!你是什么身份?敢称王爷为‘咱们’?”
“唉,常松,莫要吵嚷,你吓到容妈妈不要紧,若是惊扰了后院的佳人岂不罪过?”
“是,王爷。”
“唉唉唉…王爷,您…您还是别去了吧,要不我带您去西院瞧瞧?那儿也有绝色的佳人啊。”
“容妈妈,你莫再说了,丹羌的舞女有什么好看?我到这儿是想来听曲的,你如此阻拦,莫不是嫌我没付你钱,想赶我走?”
“不,王爷误会,贱身绝没那个意思…”
话音由远及近,这般说着话,院外有六人绕过院墙进到东院,一时间,院里的众姐妹呆站在木篮边,莫敢再动。
凝眸看去,那进入院内的领头之人一袭白衣潇洒俊逸,约莫三十多岁,他身后紧跟着两人,一人头上横着剑疤,背上负着长刀,容色凶狠霸气,另一人腰携佩剑,儒雅中透着几分凌厉。而在这二人身后,还有一人相随,这人身形佝偻,满头白发,面上深纹密布,背着个一尺宽,五尺长的巨大剑匣。
此刻容姨带着个丫鬟,跟在那领头白衣男子的身边满脸赔笑,她笑容中透着苦,待见了院内不加脂粉、身着素衣的众姐妹,面颊瞬时拧成一团。
院中的众姐妹都惊得呆了,直到那白衣男子走到近处,红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提着衣衫的下摆跪倒在地,两手交叠额前,磕首道:“恭迎王爷大驾。”这一声落下,旁边的姐妹们终于反应过来,惊慌着一齐下拜:“恭迎王爷大驾。”
白衣男子唉了一声,笑着抬手:“不必行此大礼,我过去不是与你们说过么,我没其它王爷那副自称本王的架子,见了我,行万福之礼便好,都起来吧。”
白衣男子说话时,扫了眼被众女围在中间的木篮,微一挑眉,并未过问。待他一番话说完,众女齐声呼过“谢王爷。”站起身来时,白衣男子指着她们的衣衫面颊,对一旁发抖的容姨道:“容妈妈,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几个月互市没开,你连做衣服、买胭脂的钱都没了?”
容姨苦着脸,颤巍巍的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磕首求饶:“王爷,是贱身的罪过,还请王爷恕罪。”
红香见状,忙屈膝做礼,道:“王爷莫要怪罪容姨,院里开销甚大,是姐妹们想替容姨分忧,主动要求容姨削减日常的生活供需的。”
白衣男子看向红香,嘴角带笑,没做评断,沉吟片刻后,突兀的道:“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边塞仍以睦和为主,如今新帝的文牒已经送至丹羌,相信本月中旬长安便能收到丹羌的回复,若是不出意外,这月的月底,平武集的互市便能重开了。”
容姨跪在地上听了这话,眼珠直打转,连声喜呼道:“武皇万岁,新帝万岁!王爷…王爷万福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