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庄文彦照例领着书童前往文礼街寻购书籍,文礼街是南京城内最大的书肆,整条街上全部都是书店。从四书五经到诗词歌赋,从名家笔记到西洋图谱,甚至各种淫词艳曲、戏剧、春宫皆能在这里买到。
江南文化的繁盛促使书市发展到了历朝历代的顶峰,各地印刷的书籍纷纷涌入南京,致使南京成为仅次于京师的第二大书市。
庄文彦今日来书肆是想要寻觅一本由徐光启等人翻译的《奇器图说》,去年他曾经在毕方济那里看过这本书,当时没有细读。这段时间他正在研究杠杆原理,忽然想起了这本书,但遍访各大书店都没有寻到,今日便想再来碰碰运气。
庄文彦连着问了几家书店都没有这本书,不禁有些失望,前面就剩最后一家了,如果再寻不到只能厚着脸皮写信给毕方济求了。
庄文彦走进这家名为“刘记书肆”的店铺,刚进去就有伙计迎上来问候:“庄公子,今日想要买什么书?”
由于庄文彦经常来文礼街,各大书肆的伙计都认识他。
“张生,店里有没有徐大学士翻译的《奇器图说》这本书?”
“回公子,真是抱歉,小的从未听说过这本书。”伙计张生一脸歉意的回道。
庄文彦早就意料到了,轻叹一声:“为何这么重要的书籍却得不到重视?”,四处打量看有没有新到的书籍。
“公子,小店今日新进了一本《天工开物》,要不要给您拿来看看?”张生并没有听清庄文彦的抱怨,陪着笑脸问道。
“《天工开物》?是新出版的吗?何人所著?”庄文彦愣了一下,听名字好像是有关格物学的,顿时来了兴趣。
“是一个江西人宋应星所写的。”
“宋应星?从未听说过,看来是无名之辈,拿来让我看看。”庄文彦见是个不知名的人所写,顿时兴趣大减。
张生连忙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一本厚约三指的书籍双手递给庄文彦,“公子请过目!”
庄文彦接过犹自散发着墨香的书籍,只见靛蓝色封面上写着“天工开物”四个大字,翻开来只看了一眼顿时被里面的内容吸引住了。
这本书无论是纸张还是雕版都要远胜过市面上绝大部分书籍,甚至书中还用了四色套印技术绘制插图,要知道套印技术是将每一种颜色单独刻版,分别刷上不同的颜色之后再逐个印在同一张纸上,成本要较单色印刷高出许多。
“张生,这本书多少钱,本公子要了。”庄文彦见这本书单就印刷质量来看就是不可多得的上本,立马就决定买下回家细细品读。
“公子,您真是太有眼光了,这本书用的是上等的永丰绵纸,雕版印刷,只要三钱银子。”张生眉开眼笑的介绍道。
“三钱?这么便宜?”庄文彦怔了一下,比这次一等的书籍都比这便宜。
“公子爷,此书乃是荆州纪王府出资印刷的,人家王府根本不差钱,就像书中所言乃是为了弘扬我大明各种巧夺天工的神技而已。”
“没想到你还挺会说,那好本公子全部都要了,帮我包起来送到金陵书院。”庄文彦心想周边的朋友肯定对此书也有兴趣,不如就全部买下来送给好友。
“好嘞,公子稍等!”张生见今日遇上大主顾了,忙不迭的喊伙计将这些新书包起来。
庄文彦付过钱之后迫不及待的拿起手上的新书回书院研读,刚回到书院就看到家中派人来送信了。
“公子爷,小的可算等到你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正在书院门口来回徘徊,看到庄文彦急忙迎了上来。
“沈叔,你怎么来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庄文彦见送信之人正是父亲庄则敬身边的下人沈全。
“老爷让小的给您稍信,让您接到信之后立即去荆州一趟。”沈全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庄文彦。
“父亲为何突然让我去荆州?荆州不是有二哥在吗?”庄文彦疑惑的问道,随即将信拆开来。
庄则敬在信中交代了两件事,一是去上海县寻访懂得制作西洋钟的匠人并将其带回荆州,而是到荆州之后与二哥一起陪同毕方济神父前往濠镜澳。
“沈叔,父亲让我寻找会制作西洋钟的工匠,难道是为了开一家钟表作坊?荆州距松江府上千里路,谁会愿意去啊?”庄文彦皱着眉头问道,他本身就对家里的生意漠不关心,更不想插手。
“公子,不是老爷的吩咐,是纪王殿下亲自下的令,老爷让你务必将工匠带回荆州。去濠镜澳也是王爷的意思。”沈全见庄文彦一脸的不情愿连忙解释道。
“纪王怎么关心起西洋钟了?”庄文彦低声自语道,随即跟沈全说道:“沈叔,放心吧,父亲交代的事情我一定办妥!”
庄文彦曾经就纪王朱桓在荆州的举动与二哥进行过深入的沟通,也是从二哥那里得知湖广新盐法基本上全部是纪王提出的,从新盐法的实行来看确实比现行盐法要高出许多,令庄文彦对纪王十分敬佩,虽然这次不知道纪王为何要招募制作钟表的工匠,但肯定有深意,另外他对濠镜澳之行也充满了期待。
庄文彦有个好友陆青松就是上海县人,他曾经随好友去上海游玩,也是在那里见到了会仿制西洋钟的匠人,事不宜迟庄文彦立即决定去见陆青松。
见到陆青松之后庄文彦将前往上海寻访钟表匠人的事情与他说了,陆青松对此并没有感到惊讶,庄文彦一向对西洋机械感兴趣。
二人连夜启程前往上海县,并于次日傍晚抵达,休息了一晚之后,第二日一大早就开始在城内寻访工匠,接连寻访了十几家会仿制西洋钟的工匠却无人愿意前往荆州,令庄文彦十分着急。
“陆兄,这可如何是好?”庄文彦心急如焚的说道。
“庄兄,莫急,我们一连看了十几家你就没发现这些匠人有何共同之处吗?”陆青松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问道。
“共同之处?陆兄此话怎讲?”庄文彦怔道。
“西洋钟不比其他机械,工艺十分复杂,一般都是由精通西学的士人才能仿制。这些工匠大多出自黄府,上海县姓黄的士人唯有黄思训大人精通此道,黄大人生前乃是徐大学士好友,能够仿制西洋钟不足为奇。”陆青松也不再卖关子,直接点名这些工匠出自黄家。
“黄家?不正是陆兄夫人的娘家吗?绕了这么大圈子你怎么不早说!”庄文彦连声埋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