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时间正在流逝。
警方兵分两路,刑侦组纠集人手来到冷库,开始研究密室的破解方法。这一派人倾向于冷库里的两个嫌疑人并无作案可能,将破案重心放在袭击者的手法上。
而在另一边,被救出来的保安刘忠伟和水产店老板张建宏没有被释放。在医院确认了身体无碍后,便作为嫌疑人继续监管。祝安生提出的脚印假设使得两人的供词出现了重大疑点,警官在审问室里争取着进一步的突破。
令人绝望的是,当时钟的指针悄然转过一圈,两边的调查同样毫无进展。
双重密室的手法无从破解,两个嫌疑人记不起任何事情。
凌晨一点,夏良接到了祝安生的电话,驱车来到天河区工业大学附近,这里有一家沙河儿童福利院,隔开两条街是福利院的职工住宅小区。那里是祝安生的住所,也是“安生事务所”的所在地。
祝安生已在小区门口等候多时。夏良停了车,见他手上拿着两套厚厚的羽绒服,一个塑料袋子。羽绒服上面都积了灰。
夏良摇下车窗。祝安生说:
“我开吧。”
夏良望了他一阵:“姐夫,你有驾照吗?”
祝安生沉默了一阵:“不要问。”
“没有驾照不能开车。”
“我驾照早就被吊销了。”
“那你就不能开车。”
“现在是凌晨,不会有警察的。”
“姐夫,我就是警察。”
“那我要你这个小舅子有什么用?”
夏良认真地看着他,循循善诱:“姐夫,知法犯法是不行的。”
祝安生一脸不爽地坐在副驾驶,看着窗外风景倒退。
夏良把着方向盘,余光瞥向他,心底苦笑。
“姐夫,你要去冷库做什么?”
“有些事情需要验证。”
夏良沉默了一阵,闷闷道:“我还是觉得,咱们这样偷偷摸摸地进去,不太好吧?这事不符合警队的办事规章……”
祝安生转过头,饶有趣味地看他一眼:
“但你还是来了。”
夏良不说话了。
他想要知道真相。如果祝安生不可以,那没有人可以。
白色雅阁驶进了黄沙海鲜市场。两人下了车,径直往巷子里走。祝安生跨过警队留下的封锁线,将贴在冷库门上的封锁胶带撕了下来,随手揣进手上的袋子里,使劲地将门拉开。
他示意夏良进去,夏良进去了,转身在墙壁上找冷库的开关。
白炽灯一阵闪烁,照亮了整个冷库,下一刻,他听见“啪”的一声,冷库里陡然一片漆黑。
制冷机的嗡嗡声也戛然而止。
许是心理作用,在黑暗中,他能感觉到寒意侵袭着身体。他急忙望向门边,只能看见祝安生的影子,他也在朝门里走。
“姐夫,你把电闸拉了?”
祝安生“嗯”了一声,又平静地说了一句“不要踩到地上的脚印”,走进冷库,转身关上了门。
从门外照进来的光线被吞噬殆尽。夏良的心底咯噔一下。
“啪”的一声,摇曳的火光在黑暗中亮起。防风打火机的火焰映出祝安生苍白的脸:
“把衣服穿上。”
夏良仓促地接过丢过来的羽绒服。跟着祝安生绕过地上的脚印,往冷库深处走。
两人在中间停下。祝安生穿上羽绒服,找一片没有脚印的地方坐下,在袋子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个……烟灰缸。
还有烟斗,烟丝,火柴,两万毫安的充电宝。
夏良本以为袋子里装的是调查现场的重要工具,结果只是这些东西。祝安生语气悠闲得像是过来度假的:
“坐下吧,应该还要等很长一段时间。”
夏良抱着身子蹲下来,感到几分不安。
“姐夫,我们要等什么?”
“等冷库融雪。”
夏良闻言,精神一振,隐约觉得触及到了某些关键。
祝安生继续说:
“要测算这个冷库停电后地面开始泛潮的时间,要花上非常多的精力。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直接关掉电闸,实际测试一次。但警队里不会这么做,因为关掉电源以后,冷库里所有的东西都会泛潮,很有可能会掩盖掉某些关键的线索,甚至破坏了案发现场。所以,我们只能偷偷来。”
夏良忧虑道:“那咱们今晚要是破坏了案发现场,岂不是事情大条了吗?”
祝安生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
“你坐着不要动不就好了吗?”
夏良一阵无语。他算是明白了祝安生专门带烟和充电宝来是干嘛的了。
他已经悠哉地掏出手机消磨时间,不时啜上一口烟,夏良手机落在车上,也只能望舅兴叹。
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了一阵,他不由得往祝安生那头凑了凑。
傻坐着实在无聊,他也没法四处走动。冷库里安静得吓人。倘是幽闭恐惧症患者被关了进来,怕是不出半小时就会彻底发疯了。
夏良按捺下心头的恐怖,催促自己思考,以转移注意力。他想到当时那三人被关在同样的地方,慌乱是理所当然的。这里目不能视,唯一的光线只有对面门缝处泄出来的微弱的灯光。
身体越来越冷,他无法冷静地思考。旋即又觉得:如果当时被关在这里的是自己,他肯定会对这段经历终身难忘。
夏良愣了愣,挺直身子:
“姐夫,我忽然想到了!”
“嗯?”
他很是激动:“你说,如果把那个保安和老板再关进来一次,触景生情,能不能让他们回忆起更多的细节?”
祝安生没说话,过了半晌,平静地“嗯”了一声:
“是不错的想法。”
“姐夫?”夏良抬头,有些讶异:“你干嘛这么冷淡?这个想法有什么问题吗?”
祝安生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没什么。你明天记得把这个想法告诉老邢。有些事要趁早做,不出意外的话,警方应该很快就要忙起来了。”
夏良觉得有几分期待落空的消极感,沉默了一阵,问:
“姐夫,你对这单案子,到底有什么看法?不能告诉我吗?”
祝安生滑动着手机屏幕,心不在焉的:
“告诉你也没什么。有些事情已经可以推论出来了。”
“什么事情?”
祝安生淡淡道:
“记得我今天不小心打翻了一个塑料箱子吗?”
夏良有印象,他反应过来:“你是故意的吧?”
祝安生点点头:“打翻箱子的时候,造成的声音很大。哪怕是已经处于深度睡眠的人也绝对会被惊醒。你有留意过架子的高度吗?大概在两米多一点。冷库的门只有一米八,当你把架子抵住门,再把塑料箱子放上去的时候,从外面的视角是绝对不会发现头上有个塑料箱子的。”
夏良点头附和:“所以说,这个绝对密室应该是成立的呀?”
祝安生却摇了摇头,微微眯缝起眼睛:
“现场的凶器已经确认了是地上的砖头。假设死者是在刘忠伟和张建宏睡着以后遭到了攻击,尸体在两人不远处,没有被拖行挪动的痕迹,砖头砸在头骨上的声音不小,那两人氯仿的药效已经过去了,并非昏迷状态,怎么可能不会吵醒?”
夏良心下一惊,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两人在睡着之后,应该又被凶手用氯仿迷昏了一次……”
“应该是这样。”
夏良沉默了一阵,越想越是觉得心惊胆战: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这个密室就确实不成立了……凶手当时根本就不是在冷库外面,他就躲在冷库里面,借着冷库里的黑暗当做掩护,等到三人再次睡着的时候才对受害人下手……而全场观察着冷库里状况的他,肯定也知道门上放着箱子,只要提前拿下来,就不会造成任何响声……”
喃喃了一段,他又皱起眉头:“箱子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但双重密室的状况好像还是没法破解……等等……那个时候,外面的门是锁着的,凶手在里面,根本不可能锁门……”
祝安生平静地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不错。在这个冷库里,手机是有信号的。”
夏良咽了咽口水:
“哥,这该不会是有预谋的,团体犯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