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颖儿在桌上撑着脑袋看着天边的流云,心不在焉。
自打回到学校上课以来,她一直都是这样的状态。
连续三个课间休息时间,柳烟视没有来找她。
她的家事已经在学校里传开了。看向她孤零零的身影,总有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在缭绕。
没人敢找她聊天,亦或是开解。
不包括一个人。
此人并非脸皮厚出天际的舔狗张天佑,而是“恶魔先生”。
感觉到身旁有人坐下,本以为是同桌,扭头看去发现是时左才,她很是吃了一惊。
再注意看他的神态,眼神轻佻,嘴角带笑,吃惊之余又带上了几分理所当然的意味,和莫名的不安。
她认得出来哪个是闷油瓶,哪个是恶魔先生。两人的神态天差地别。
她虽然向来看不惯时左才,但经历了周六的事之后,那份不甘的情绪已经被深埋在内心深处,更多的,是某种异样的惶恐。
她不知道为什么恶魔先生会选择在这么一个风口浪尖的时间段坐到她身旁。她甚至至今都不了解恶魔先生和柳烟视对她爸爸做了些什么。
“你在哭。”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付颖儿愣了愣。她转过头,低声道:
“我哪有……”
恶魔先生靠在椅背上,大拇指点了点心脏的位置,丝毫没有掩饰眼中兴味盎然的神情。
“我闻得到,你在害怕。在害怕什么呢?害怕自己的前途,害怕美丽的你和你美丽的妈妈的未来,害怕这次的事情暴露……”
他慢慢贴近付颖儿耳畔,气若游丝:
“还是……在害怕别的什么东西?”
付颖儿不安地朝窗边靠,远离了他几分。
“我没有……”回应的时候,没有气势。她越发焦躁起来。
恶魔先生轻轻笑了两声,伸手进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和耳机。
“给你听点东西……我要你尽可能地保持表情平静……当然,不平静也可以……我很期待。”
他眼底闪过几分狂热,将耳机的一端塞进自己左耳,另一端塞进付颖儿的右耳,付颖儿身子僵硬,轻轻微颤,没有反抗。
他滑动手机,点开昨夜保存下来的一端录音。
“高医生,我不能再喝了……”
“也好,喝酒只有在微醺的时候是最快乐的。你冷吗?”
“啊……谢谢……”
“方护士……方小姐,你今天真美。”
“啊……没有的事……”
付颖儿的眼睛越张越大,瞳孔缓缓收缩。
恶魔先生笑着说:
“我在给你们的旧手机里放了窃听芯片,这段录音发生的时间段,大概是在八点到十点……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呢?”
“……你们母女俩,到底还瞒着我们多少东西呢?”
“我可不觉得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还要被你们摆上一道,是多开心的事情……‘时左才’的这份人情,你们还不起的……”
他的手自然地挎过椅背,搭在另一头,远远看去,像是搂住了付颖儿一般。
付颖儿如受了惊吓,出现应激反应的猫,没有作出任何抵抗。
她的眼眶渐渐泛红。强忍着内心奔涌的情绪。
……
赵罡气狠狠地走进办公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扯下了脖子上的领带。
夏良打了个呵欠,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你不是气了一个晚上吧?”
昨夜赵罡跟踪方晴,偶然发现高医生的事情,已经尽数与夏良说了一遍。
起初夏良也甚是惊讶,这突然出现的新嫌疑人正好是一名男性,如果他的嫌疑成功确立的话,夏良原先所有倾向于母女无罪的猜想都会被打破。
他祈祷着方晴母女不会有男性帮凶,现在一个男性的嫌疑人却已浮出水面。
但赵罡在意的显然不是这个。
“那个眼镜仔……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我还没开始问呢,就把所有事情都给我招了,老子台词都没来得及念上两句!这些他妈的社会精英,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鸟……”
夏良憋着笑,打趣道:
“你可得秉公办事,别把这些私人恩怨放在台面上。”
“可老夏,你真不觉得这家伙嫌疑还挺大的吗?那些真正犯罪的家伙反而气定神闲地跟你说他没罪,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吗?”
“那也只是电视剧而已。”
“你姐夫也说了,犯罪分子是个高端人士,脑子肯定得好使,那姓高的这么能说会道,我估计脑子也差不到哪去……”
“你为了给人定罪,还不惜把人夸成天才,真是服了你了。”夏良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
赵罡一阵烦躁:
“去去去去,爱怎么想怎么想,我反正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家伙可疑,你不查我查。”
夏良没再去触他霉头,想了想,觉得此事确实有必要与祝安生说一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将破案的希望放到了自己的姐夫身上。
于是他起身,走出警局,打了个电话给祝安生。
其时是下午两三点,刚拨了一通,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怎么了夏良,有情况啊?”
祝安生电话那头颇为嘈杂,他说话的声音也甚是含糊。
“姐夫,你在干嘛呢?”
“嗦凉粉。”
“嗦凉粉?”夏良咧咧嘴角:“你在哪嗦凉粉呢?”
“黄沙呢。”
夏良愣了愣,瞪大了眼睛:
“姐夫,你不是还没睡呢吧?你在那干嘛呢?”
“找点东西。”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伴随着打嗝声,还能听见有人用粤语喊“冰块便宜卖了啊”,看来祝安生的确是在黄沙海鲜市场附近。
“找我什么事,要说就赶紧的。”
夏良略作沉默,也懒得劝他回家睡觉,仔细地将赵罡昨夜发现新嫌疑人高英杰,以及两人的对话给祝安生讲了一遍。
祝安生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阵:
“有点意思。不过那个高什么的,我看着不像。”
“为什么?”
“我这头问出了点有意思的线索。冷库对面士多店的老板娘说,有个挺漂亮的小姑娘来问过她冷库的事。”
“小姑娘……?长什么样?”夏良猛地一惊,顿时想到了付颖儿。
“不知道,戴着口罩呢,头发挺长的。”
夏良眯缝起眼睛,他记起来付颖儿确实是总戴着口罩的。
祝安生说:
“作案的有两人,如果是那高什么和付颖儿的组合,我觉得不靠谱;但如果付颖儿那个时间点还在黄沙的话,就腾不出人手来伪造不在场证明——除非还有第四个嫌疑人。”
夏良心底默叹了口气,觉得在理。老实说,他也不太相信那个高英杰会和这单案件有什么关联。
“良啊,”祝安生又说:“你现在还在警局呢吧?”
“在呢。”
“付思哲的电脑是在那头吧?”
“在啊。”
“老邢在不在?”
“不在……等等,姐夫,你想干嘛?”
“我过去一趟。”
夏良嘴角咧了咧,抱着电话压低了声音:
“别呀……姐夫,你这……我不好办呢,邢队这随时都有可能回来的呀……”
“小事,小事,大不了姐夫陪你挨训。”
“这不是小事吧?!!”
“待会儿过来接我啊。”
“别啊……”
话没说完,电话已经被祝安生挂掉了。
夏良快要哭出来了,谁家姐夫这么坑小舅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