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飘然离去,挥一挥衣袖,又留下了两首诗词,以及……满屋的‘卧槽’!
没办法,这正是他们此刻最真实的心情写照。张彦的诗词产量太过惊人,随口吟诵,便是佳词妙句不断,众人不禁再一次为其才华而惊掉下巴。
试想,寻常文人,谁又敢保证自己平生所作诗词,全是精品?或者说,精品占据了毕生作品中的绝大多数?
作为文人来说,能有一二首流传于后世,那都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李白杜甫这样的传奇人物,终究只是少数……
可张彦的出现,却是大大颠覆了众人的认知,只觉他随口所出这几首诗词,无论哪一首单拿出来,都可入二流甚至是一流行列。
当然了,诗词这东西,也没个具体的评判标准,完全取决于个人主观判断。
但毫无疑问,只有用词遣句通俗易懂,且能让人朗朗上口的诗词,才能大范围的流传开来。因为雅俗共赏,哪怕是没有多少文化底子的人,都能大概理解其所表达的意思。
所以在这一方面,带有佳词妙句的诗词,往往更有优势。反之,那些用典繁复,词句晦涩难懂,读来较为拗口的诗词,就不利于大众理解和欣赏了。
而张彦这几首呢,恰恰就具备了这方面的优势,广为流传也就成了必然。
诗词歌赋平生意,不负狂名若许年。
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已。
愿得黄金三百万,交尽美人名士,更结尽燕邯侠子……
瞧瞧人家这词句,一般人写得出来么?有人家这胸襟格局么?
光凭这些词句,就可看出此子才华横溢,天赋惊人了。可以说,这几首诗词,已经完全具备了压倒性的优势,否则也不至于出现连连冷场的局面……
读书人大都清高自傲,若是真有本事,自信诗词一道与人不分上下,谁又会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出尽风头?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么多首好诗,张彦竟能不假思索,张口即来!
这就比较吓人了,漫说满座秀才没这出口成诗的本事,便是把整个绍兴府……不,把整个浙江十一府的文人都给算进来,怕是都没几人能做到这般自然随心罢?
这简直就是太白重生,坡翁转世!
有此珠玉在前,满座文人便都失了作诗的雅兴,只觉自己那几首老早就准备好的诗词,和人张彦的一对比,就全成了垃圾,完全不入流!
虽说文无第一,可一旦两者间的水平相差过大,同样也会使人心生无力之感。作为一个文人,哪怕你脸皮再厚,都不好意思涎着脸去品评一首三四流作品,说它比一流作品的水准更高吧?
如若二者不相上下,那还好说。
明显可以看出差距的东西,还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不成?
张彦离开之后,场面一度陷入异常尴尬的局面,古怪的气氛随之蔓延开来,令人坐立难安。其间,有人曾试图重开话题,结果起了个头后,发现无人接茬,便也只好讪笑着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这并非别人有意给他难堪,而是根本没人有接话的心情。
众人正自缄默之际,一直默默旁观的薛燕儿,终于也有了开口说话的机会。
“这人便是张相公之子么?看着好生轻狂。”
薛燕儿这话,听着虽别有居心,却也说得是实情。刚才的张彦,诗战满堂秀才,看着的确狂态尽显。尽管此刻无人会再否认其才华,却也免不了对其狂傲之态,心生恚怒。
也难怪薛燕儿会对张彦不满,尽管在此之前,她与这少年郎并不相识。
可自打张彦进来之后,一心只顾着与满座文士争辩,从未拿过正眼瞧她,完全视之为摆设。这对于任何一个颇有姿色的姑娘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比轻视更为严重的侮辱,是无视!
有了薛燕儿起这话头,气氛倒是开始变得活跃起来,片刻后,便有秀才接话道:“燕儿姑娘说得不错!此人虽有几分诗才,却也端的十分狂傲,着实可恶!”
有了他们的话语作铺垫,其他人的心情似乎也放开了来,立即有人冷哼一声道:“小小年纪,便如此目无余子,难怪只能沉沦下僚!”
“正是!会作两首好诗怎么了,很了不起么?真有能耐,何不考个秀才来瞧瞧……”
一时间,众人的郁闷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开始大吐酸水,一发不可收拾。
李文斌将此情景尽收眼底,却也无心再去和他们争辩了。任谁都可看得出来,此时的他们,已然是拿张彦毫无办法,才会用这最下乘的方式来诋毁张彦。
可那话里话外,都已不再具有多少攻击性了,相反,只会让人闻到一股‘吃不到葡萄’的酸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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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张彦出得院外,心中不由大呼痛快。
今夜误打误撞,搅了一场雅集,却是让他达成了目的,倒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收获。
此外,扮演狂生,嬉笑怒骂,舌战群儒也是蛮过瘾的一件事情,他发现自己都快爱上这种肆意妄为的感觉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无必要,他也不愿四处结仇,惹人不快。但没办法,李师爷早就为他开过了一次地图炮。
可以说,他如今俨然已成了萧山士林公敌,哪怕没有今夜这一出,照样也会遭人嫉恨。所以在心中算计了一番得失,便决定破罐子破摔了。
李师爷虽然坑了他,但反过来一想,又何尝不是为他扬了一次名呢?
说起来,他张彦何德何能,竟只靠了一首诗,就搏回个‘雅吏’的名声!不得不说,这已经算是十分逆天的运气了。
要知道,诗词在本朝只是小有市场,毕竟珠玉在前,想要再如唐宋那般,单只凭借一首诗词就名声大噪,可谓难上加难。尤其是在诗词本身算不得上乘佳作的情况下,一诗成名,更无异于痴人说梦。
想想自己那便宜老爹,人家当时抄的是什么?
是木兰辞,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也唯有这样的千古绝唱,才有一词成名的可能性。水平稍低一档的,还是别抱太大奢望了,一词成名只是神话。
偏偏,由于种种因素,他只用了一首诗,便造就了如今这样的局面。其中,李师爷居功至伟……
可若仅仅如此,其实还达不到张彦的要求。
才名是有了,但仍显不足。别人也只是勉强认可了他的小小诗才而已,还不至于达到脱颖而出的高度,更不可能被捧上诗词神坛。
也正因如此,才会被人戏赠一个‘雅吏’的称号。
何谓雅吏?
简而言之,就是在小吏当中,才华较为出众的人。
可问题是,归根结底,它还是一个吏!也就是说,他张彦连读书人群体都挤不进去,仅只能够在一班小吏中鹤立鸡群而已。
人常说宁为鸡头,不做凤尾,张彦并不这么认为。
举个非常简单的例子,你一成年大汉,跑去跟小孩子打架,然后一人放倒一群,你会有成就感吗?会觉得很有意思吗?
有句话怎么说得来着?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看似威风凛凛,实际却是拉低了你的层次。
他想要的是什么?
是秀才功名,是县试案首!
因而,一个雅吏的名头,是不可能让他满足的。
你想啊,万一到时通过投机取巧,好不容易运作出个县案首来。结果人家一瞧,县考第一,居然只是个微末小吏,那能服众吗?
老实说,能否服众,张彦也不会太在意。
他更看重的是切身利益,拿下秀才功名比什么都重要。真正让他担心的是,一旦有考生闹事,一切就都成了竹篮打水。
所以说,借着今晚的雅集来扬名,也算是提前消除了潜在的隐患。
狂名固然不太招人喜欢,却与时下士林风气大相径庭,反而容易炒出名气来。通过今晚这么一出,想必明天过后,士林对于他的印象也会有所改观。
他当然也不敢奢望,自己的形象能在一夜之间彻底转变。但千里之行,积于圭步,迈出了这一脚,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以后,再通过不断的暗示,在各种场合公然以山野狂士自居,就能慢慢坐实一个处士的名声了。如此一来,可比现下的雅吏名头值钱不少。
至少,处士的格调比较高,哪怕没有功名在身,也会被读书人视为同类,而不再是从头到脚的鄙视。
天知道,从雅吏到隐士,这样的一个形象转变到底有多难!此刻的张彦,甚至都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吴教谕入县衙为吏了。
好在自己那便宜老爹是个秀才,出身方面,不至于太过被轻视。要不然的话,一脚踏入公门,基本就等于被宣判死刑了!
想到这里,他都不禁有些同情那帮自视清高的秀才了,傻傻的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就他们那智商,这辈子怕是只能充当别人的垫脚石了……
张彦走出不远,迎面就遇上了一小队巡城的差役。
打头的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在这黑夜里格外显眼,隔着老远,都能隐约看出他们人数不少。所以张彦只需一眼,就可判断出他们的公人身份。
此时已然禁夜,换作寻常百姓,夜禁期间还在外边溜达的话,远远看见衙差定然要躲,因为犯夜被抓是会挨板子的。
可他身份特殊,显然没有这层顾虑,因而继续前行。
走得近了,巡夜的衙差自然也发现了他,打头之人登时喝道:“那厮,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