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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0章 大水冲了龙王庙?

张彦依言停下,那盏灯笼已然凑到了他脸上。

一个差役上前,对着他那白净的脸来回照了照,喝问道:“什么身份?为何犯夜!”

这种情况,如果发生在普通人身上,往往都会找个借口,辩说自己是出来寻医的。因为宵禁令中规定,疾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

当然,能否糊弄住公差,就要另说了。

张彦底气却是很足,淡声回了一句:“你们哪个班房的?”

如此回话,意在表明身份,因为普通人面对官差问话之时,不会有这种口气。而且,寻常百姓也不熟悉衙门机构的运作方式。

胥役并非全天在岗,晚间也要下衙休息,但会采取轮换制度,三班轮流安排人手值夜。只不过,出巡街巷的多是非经制役。

让他这么一问,打头的衙差倒是愣了一愣,心说难道自己看走了眼,眼前之人大有来头?

这倒也挺正常,黑灯瞎火的,单只借着灯笼探照,勉强能认出张人脸来就不错了,哪能一眼瞧出对方何等身份?倒是他们这一小队出行巡夜,别人更好辨认些。

打头的小役拿不定主意,便回身看向了自家领队。

领头那人当即上前一步,从他手中取过灯笼,来到张彦身前,亲自辨认衣冠。结果发现,眼前这人竟是一身白衣书手的打扮……

张彦明显能察觉到,这差役手中灯笼晃了一晃,显然已是认出了自己的吏员身份。

“哎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原谅则个……”这人忙是赔罪,口中问道:“不知大人来自哪一房科?”

在当下,大人的称呼,也可用于双方地位相差不大时,下级以之称呼上级。张彦身为礼房书办,普通的差役,地位自然比他矮了一头。

“礼房。”面对这等下级差役,张彦自然得端着架子,因而惜字如金,显得有些高冷。

这人一听‘礼房’二字,那双乌黑发亮的小眼滴溜溜一转,不觉又是上下审视张彦一番,笑问了一句:“莫不是「小张师爷」当面?”

张彦闻听此言,心知定是因为自身年纪,才让他给一下认了出来。

心中对于这人,倒是不由高看一眼。光凭这份察言观色的本事,就可看出,此人也有几分灵巧心思。

“可莫要胡说!咱们衙里,只有一位李师爷!”张彦轻斥一句,相当于默认了他的判断。

“嘿嘿……大人之名,谁人不知?”这人嘿嘿笑着,忽的话锋一转道:“不知大人为何犯夜?”

“嗯?”张彦眉头一皱,不悦道:“自是为了公事,你不必多问!”

堂堂吏员,却要受到这般盘问,便是傻子都能看出来者不善了。对此,张彦倒是有些始料未及,心说竟还真有不开眼的人,偏就让自己给遇上了……

这人看来也是摆明要找茬的,此时竟是追问道:“嘿,小的多嘴问上一句,大人夜间出行,跑到这等地方,办的哪样公事?”

张彦听得这话,心里倒是不由一惊。

此人话里有话,显然是想在‘犯夜’之外,再给自己安上一个‘狎妓’的罪名。

要知道,朝廷严令禁止官吏宿娼,这里边不单是指的官员,同样也包含了‘吏’。这么一条严苛的规定,当然是出自开国皇帝朱元璋的手笔。

只不过,规定是规定,实际上,无论官还是吏,都没人把这已然沦为废纸一般的条例放在心上过。铁腕治国的年代,早都随着老朱的驾崩,成为了过去式。

可话虽如此,真要碰上些个较真的,还被当场抓了现行,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这种情况下,张彦甚至都不能搬出后台,以势压人。否则的话,搞不好正中下怀,落入某些人的圈套里边,无端把李师爷给搭进来。

不过身份摆在那里,倒也不惧一区区衙差,他当即沉下了脸色,冷声道:“怎么?我的事儿,轮到你来管了?”

“小的不敢!可职责所在,也只好得罪了。”

“你待如何?”

“自是照着规矩办事!”这人说着,已然大手一挥,招呼起了身后的差役,“哥几个,还不快请书办大人回班房!”

命令一下,不光张彦难以置信,便是他那一干手下都不由为之一愣。要知道,跟前这人可是李师爷跟前的红人,衙里大名鼎鼎的‘小张师爷’!

头儿真的要抓?

眼见一干手下面现犹豫之色,不敢上前拿人,这人也是急了,立时又是一声沉喝:“愣着作甚?还不动手!”

张彦见状,只得出声斥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拿我问罪?”

“嘿,大人是问,小的出自哪一班房么?”

张彦冷哼一声,并不接话,这人自顾又道:“好教大人知道,小的名唤孙柳,在刘四爷手下办事。”话落,又要下令拿人。

张彦当然知道,刘四爷指的是快班首领刘雄。刘雄在家排行老四,故而有个刘老四的称号……

据他所知,刘捕头早就依附于卢知县了,断不会指使手下差役来为难自己。由此可见,眼前这个孙柳,应该不是忠于刘雄的心腹之人。

张彦心知,此人步步紧逼,必是有所图谋。

对方越是如此,他就越不可能束手就擒。他虽身在六房,却也晓得三班办事的规矩,这人口中的班房,地址未必就在县衙里头。

别看县衙占地不小,廊舍众多,空房却是极少,除了办公所用的诸多房科外,只有少量吏舍。衙役等级太低,往往只能睡大通铺。

三班值房那点地方,哪够众多差役使用?

因而,衙里许多编外差役,往往会在外头私设班房,既解决了住的问题,也可作为临时拘押犯人的场所。毕竟县衙大牢空间不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关进去的。

类似于犯夜被抓这种小事,一般也就打几板子,关上一夜罢了,甚至都无须惊扰到上级官吏。

可那班房又岂是好进的?

一般人倒还好说,顶多讹你几吊铜子儿,就能免去一顿板子。换了他张彦进去,那可就祸福难料了。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孙柳存心刁难自己,要么是为巴结上司,要么就是受人指使。前者倒还好说,顶多吃些苦头,熬过一夜也就没事了,后者可就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了。

通过眼下的情况来看,显然后者可能性要更大些。若说无人指使,他一小小衙役,又怎会愿意担着莫大干系来为难自己?

身处衙门,张彦岂会不知,公门才是天底下最黑的地方?

眼见一群差役围了上来,他当即后退一步,暴喝出声:“你这杀才,要不要命了?可莫要一时立功心切,枉送了前程性命!”

这话有些危言耸听,但是行之有效。

一干差役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向自家头儿,孙柳却是不吃这一套。

早在决定动手之前,他就考虑清楚了后果,所以并不畏惧张彦的言语恫吓,只淡声回了一句:“公事公办。小张大人,得罪了!”

张彦见其软硬不吃,铁了心的要拿下自己,一时可就真急了眼。

见那几名差役又朝自己缓缓逼近,情急之下,忽然想到了那小院里的那一群秀才,登时便道:“等等!你们要拿我也行,且容我与友人说上一声,免得他们全不知情,满城寻我。”

此话一出,孙柳果然心生疑虑,忙是问道:“还有谁人与你同行?”

“实不相瞒,在下今夜到此,并非是为公事。”到得此时,张彦反倒显得光棍许多,语声听着也颇为诚恳,“我是受了几位长辈之邀,才会到此宴饮……”

要说这孙柳的心思,也的确是有几分机巧,仅从这三两句话中,就嗅出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信息。

要知道,能在这地头聚会欢饮的,大都有些身份背景……不待张彦说完,他已然追问道:“什么样的长辈?”

张彦故作随意地答道:“都是些先父的故交,与他有过几年同窗之谊。得知我来县城之后,几位叔伯便使人登门相邀,问一问近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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