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盗洞看着似乎更合理，更接近墓室。几个人这才明白了为什么大冢内一干二净，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领头人一怒之下，几步冲到棺椁旁，拉出里面的两具干尸，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还不解气，又用工兵铲对他们进行了分尸。嘴里恶狠狠地骂道：“日你娘！你们两个龟孙，活着的时候享尽荣华富贵，死了死了还看不好自己的东西。不知道让哪个龟孙得了大便宜，日你娘!”
其余几个人原地站着，一动不动，既为几天的辛苦而白费力气愤怒，又被领头人的残暴惊住。沉默了一会儿，他们顺着自己挖的盗洞，慢慢地鱼贯而出。外面的天依然黑黢黢的，北风呼呼吹来，已经下起了小雪。远远望去，地上像撒了一层细盐，反射出了些许光亮。领头人带着大家，慢悠悠地往家赶，脚踩在雪粒上，发出轻微的吱吱声，让他们不敢快行。好不容易到了家中，喝了两瓶酒，三个外地人相互点了点头，其中一个道：“老大，这次生意没做成。天又下了雪，我看等你们踩好点儿，我们再会？”
领头人点了点头，他知道事到如今，留着他们几个陌生人在这里，早晚是个隐患，不如让他们早早离开为好。掏出六千块钱，给每人发了两千元，领头人说道：“几个兄弟回去买张车票，路上小心。”
他们走出门外，雪片正像鹅毛般往下飘来，地上已经积了几公分的雪。三个外乡人踩着积雪，一脚高一脚低地走了。
锁山愚早上出门，发现一长串脚印断断续续地向洛水方向而去。他还以为李承露又回来卖豆腐了，赶忙到他家里去看，发现他家的铁锁上沾着一层灰尘。又仔细想了想，觉得那脚印不像一个人的，应该有两三个人。如果不仔细看，会认为那脚印又是一个人的，因为每个脚印里，都重叠着另外两个脚印。锁山愚沿着回村的方向一路找来，走到村中心位置的一条大路交汇处，便凭空没有了任何脚印，仿佛出村的几个人是飞着过来的，到了这里才没有了踪迹。
锁山愚略一琢磨，马上意识到不对劲儿。他骂了一声：“日你娘！”随后匆匆往村长甘正雄家赶去。
田大顺正躺在胡洛口家床上，嘴里含了一口酒，闭着眼睛。胡洛口尖利的声音道：“顺哥！门外的脚印我都清理干净了。”
“咕咚”一声，田大顺咽下口里的酒，咧着嘴笑道：“好酒！好酒！正宗的洛水大曲！”
“顺哥，门外都清理干净了。”胡洛口怕他没听清楚，又说了一遍。
“洛口！别说那些没用的，咱俩喝一口！”提起床头放着的酒瓶，田大顺喝了一口，递给了胡洛口。
“顺哥，咱们那事——”胡洛口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话没说出口，田大顺从床上侧坐起来，以一双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不解地问道：“什么事儿？洛口！什么事儿也没有！我回村里来，老屋的房子常年没有住人，脏得不行，在你这儿凑活凑活，其余的啥事儿也没有！你明白吗？啥事儿也没有！”他重复的一句话，很快提醒了胡洛口。
“哎——就是！就是我们兄弟俩在一起喝口酒，天这么冷，喝口酒！”胡洛口明白了。不管干过什么事儿，不仅嘴里不能乱说，还要心里就当没有那么回事儿。
村长甘正雄正在屋里搂着媳妇睡觉，猛听见有急促的打门声。他连眼都懒得睁开，骂道：“日你娘！这么冷的天，哪个龟孙有个屌事儿！”
一年四季，女人被他这么宠着的日子不多。他俩结婚这么多年，他对她也就新鲜了半年。半年后就整天见不到人影。当了村长后，他就更忙了。平时回来，即使她主动着，他却总是找借口。他和村里严绣裙的风言风语她也听到过不少。她怕他，她没有给他生下儿子，所以他的不干不净的事情她只是不敢深究。
近两年来，随着年纪的增大，他渐渐有了回归家庭的心思，偶尔还关心一下她。四十大几的女人，好不容易遇着大雪天，能够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男人的怀里，完全地把自己交给他。这是她一直压在心底的梦想。可这个美梦还没有做到头，不知道哪个不懂事儿的家伙来敲门了。
“谁呀？”女人没好气地问道。
“管?他哩！”甘正雄眯着眼睛嘟囔道。
门外的人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弟妹！村长在家吧？”
“就说我不在家。”甘正雄低声说道。心里的一腔怨气却通过手指传递出去，捏得女人喉咙里“嗯”了一声。
女人深呼吸了一下，低声说道：“听着像是锁老师，看样子外面的雪已经下大了，说你不在家，好像骗不住他。”
甘正雄睁开眼睛，目光定定地看着女人的脸，看得她忍不住问道：“你看我干啥？”女人的脸和脖子也随即涨红了。
“日你娘！看看你这个贱货怎么了？”甘正雄的嘴角挂着笑，在女人光光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了一巴掌。女人的脸更红了，甘正雄一边穿衣服一边笑着说道，“老子就喜欢你这个贱样！”
女人把头埋到了被子里。
甘正雄把手放在她头上，趴下身子低声说道：“在被窝里等着老子，一会儿回来日死你！”说完，他慢吞吞地下了床，穿上衣服出去了。
好些年了，女人没有感觉到这么舒心，她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
甘正雄走出门外，看见锁山愚跺着脚，手上正撇鼻子，把一捋清鼻涕抹在了墙角上。
“锁老师，你早呀!这么大雪天的，走！进屋咱哥俩喝两杯去！”甘正雄笑着说道。
“村长！”锁山愚习惯这么叫他，“村长！我发现盗墓的了！”锁山愚神秘兮兮地说道。
“盗墓？”甘正雄的大脑还没有从女人柔软的身体上完全转移过来，他重复了一遍道，“盗墓，盗墓！这北邙山下哪天没有盗墓哩！又挖不着咱家的墓！走走，咱进屋喝酒去！”北邙一带，古墓众多。可以说，跺跺脚，就可能踩着地底下埋着的什么古代牛人。至于他说挖不着自家的墓，也是实情。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后来从外地迁来的，还没有经历几代，而且近几代的墓中，根本就没有什么随葬品。一边埋上一匹不值钱的仿制唐三彩陶马和几个陶俑，就算不错了。盗墓贼根本不会在现代墓上浪费功夫。
锁山愚略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村长对盗墓看得这么稀松平常。往前走了一步，锁山愚加重了声调说道：“有的古墓属于国家重点保护对象，出了什么事儿，村长你能——”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他把粗粗的眉毛往上挑了一下，提醒村长，如果真出了事儿，你这村长是担着干系的。为了进一步突出重点，锁山愚说道：“比如咱村北边的大冢。”
甘正雄的右眼皮跳了几下，“大冢”两个字很快传递进他的大脑中，神经跟着迅速兴奋起来。是呀，小点儿的墓被盗了，上面来了，不会说什么。如果“大冢”出了什么问题，将来自己这个村长恐怕脱不了干系。
他回头朝卧室的方向喊道：“我和锁老师出去转转，你赶紧起来做饭吧。”
踩着厚厚的积雪，脚底下好像垫了一层棉花，软绵绵的。甘正雄和锁山愚一起，朝村外北面的大冢走去。路上，甘正雄抽着烟对锁山愚说道：“这些大冢，上面不知道有多少个专门的保护单位，有多少个专业的狗屁专家守着，他们平时他妈的见不到半个人影儿。如果有个什么好歹，谁也别想把屎盆子往老子头上扣！”
下午天快黑的时候，田大顺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他劝胡洛口跟自己一起走。镇上他是没法儿再去了，不知道镇中心小学的张文远和尤三金到底出卖了自己什么，不了解情况，不能贸然回去。他决定去洛城发展。
胡洛口近来对田大顺已经到了崇拜的地步，他说要走，他自然愿意跟随。两个人一起出来，刚走出了一条过道。胡洛口却反悔了。
一个穿着大红棉袄的身影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胡洛口的想法。“红妆素裹，分外妖娆。”描述的实在到位。在地上、墙上、房顶上、树上、天空各处都白茫茫一片的世界中，一身大红装扮的严绣裙，白皙的脸庞红彤彤的娇艳，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传神。特别是她鬼鬼祟祟的举止，更为中年熟女增添了一份神秘感。胡洛口看见她的一刻，整个人都快被她的美熔化到大雪之中了。
他的眼睛木呆呆的，尖利的声音对田大顺说道：“顺哥，顺哥，我可能走不了了。”
看着胡洛口的熊样儿，田大顺忘记了自己在月娥面前的傻样儿，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说道：“兄弟，好女人多的是！你还没结婚，一手的男人多值钱呀！何必——”
“兄弟我就喜欢这只花！”胡洛口的喉咙里流淌着口水，坚定地说道。
“那好吧，我到洛城等着你。那边儿，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只要你愿意，想爽死都可以！”田大顺拍拍胡洛口的肩膀，坏笑着说道。说完，摆了摆手，他朝着洛水的方向，慢慢地消失在了茫茫大雪的世界里。
胡洛口没顾上理田大顺，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严绣裙，痴痴地说道：“那不是绣裙嫂子？”
严绣裙在雪地上走，没有看远处，冷不丁在道路的拐角处见到了一脸猥琐的胡洛口。红苹果一样的两个脸蛋，立马有了明显的感情色彩。她冷冷地说道：“是洛口呀，大雪天的不在家待着，出来吹风哩！”
“看到你，我就不冷了。”胡洛口的脑袋蒙蒙的，像是灌满了浆糊。
严绣裙在雪地上踢了一脚，把地上的雪踢得飞起来飘向胡洛口，随口骂道：“去你娘的，冻死你才美哩！”说着话，人已经如一缕红色的飘带，随风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