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惨烈的变故之中,受伤害的除了家属,还有另外一个人。从某种程度上讲,他所受的伤害比有的家属还要大。他的神经开始变得脆弱敏感,是从那天去蔺铜驼家看热闹开始的。当时村长带了几个警察从对面大路上过来,胡洛口吓了一跳。他自己干过什么违法的事情,自己心里十分清楚。看到几个警察行色匆匆,自然是紧急公务——抓人哩!
他想躲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村长甘正雄喊道:“洛口,日你娘!跟我去帮个忙!”
村长说帮忙,实际上就是让去跑腿干活。胡洛口的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干啥事儿,村长?”他并没有完全放心,所以要问个明白。
“去蔺铜驼家办事儿,你不要废话一箩筐!”村长喝道。
蔺铜驼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的媳妇严绣裙可是胡洛口梦寐以求的女人。不管怎么说,跟着跑一趟,总能见到她。睡不着、亲不着、抱不着、摸不着,看看也是好的,以解相思之苦吧。胡洛口的脑袋里快速地转了几个圈儿。
来到蔺铜驼家门口,几个警察站住了。领头的警察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然后带着大家轻手轻脚地进了院子,随后看到了蔺铜驼发疯的一幕。
在严绣裙脱光衣服,蔺铜驼准备扑上去的一刻。大家突然袭击,来了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一举将蔺铜驼制服。
严绣裙不堪的一幕也像钉子一样,死死地钉在了胡洛口的脑袋里。他长这么大,没有见过这么美妙的事物,有一种恍若天人的感觉。之后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生活在对她的幻想中。
全村人的请愿书,胡洛口实在不想签,他急等着严绣裙当寡妇,自己好趁机补位。但锁山愚那个老东西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使他不得不勉强签了名字。
全村人的请愿书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作用。法院最后认为贾士才在本案中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另外考虑到蔺铜驼是残疾人,再加上积极赔偿,决定对他网开一面,判了个死缓。可不知道蔺铜驼出于什么原因,竟然在狱中自杀了。
他是不堪忍受终生的牢狱之苦,还是贾士才的冤魂索命,或者不想连累严绣裙,等等,在所有人们能想到的原因中,没有一条是可以得到验证的。蔺铜驼已经死了,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在一次去厕所的时候,他将水池中的一根水管挂到卫生间里,悄无声息地结束了自己的人生之路。
严绣裙领回他的尸体,大哭了一场,按照南岭村的风俗埋葬了。村里的女人们在一起闲聊时,都说给蔺铜驼入殓的时候,可能听到了严绣裙的哭声,他死去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笑容。
她们说起来,神神忽忽的,胡洛口听来却是另一番感受。他认为蔺铜驼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对严绣裙的一片真心,想着她有个可靠的依托,所以才会心地笑了。关于蔺铜驼和严绣裙的两个孩子,他会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决不亏待了他们。
“绣裙,人都没了。你不用太伤心,以后有啥困难你尽管提。”甘正雄坐在严绣裙的屋子里,关心地说道。蔺铜驼办丧事以来,他就一直忍着,想过来找她聊聊。
“村长,你有啥事儿?”严绣裙冷冷地说道。她此刻只想一个人静静,任何臭男人在她面前的丑陋面庞,都是她所厌恶的。要不是他是村长,自己实在惹不起,严绣裙早骂街了。
村长“嘿嘿”一笑,挪动椅子靠近她,还伸出手放在她肩膀上,温柔地说道:“你以前可是叫我‘雄哥’呢。”
严绣裙的眼皮没有抬起来,低着头带些厌烦地说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有啥不一样?”对甘正雄这样的男人来说,严绣裙是一个女人,是女人就需要男人,而他的到来,是为了解她的燃眉之急,是来帮助她的。当然,这种帮助是需要回报的。
“以前我有男人,别人即使说个什么闲话,好歹有颗大树罩着。现在寡妇门前是非多,村长没什么事儿还是回去吧。”她的声音冷冰冰的,像是嘴里含着冰块,吐出的气流都是冰的。
“你——”在南岭村,还基本上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甘正雄略带些气愤。可他的情绪马上转换过来了。他看到了她因为生气而起伏波动的胸部,心中不禁一颤,口中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口水,很不雅观地“咕咚”一声,咽了下去。然后,他笑着说道:“绣裙,我知道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儿,你心里不好受。可日子还要过嘛!家里两个孩子还要读书嘛!”说到这里,他再次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这一次不仅仅是放在上面,还在上面有规律地轻轻摩擦着。
严绣裙的眼皮抬起来,眼睛中闪过一道亮光,两个孩子是她现在最大的软肋。甘正雄这个人能当上村长是有原因的,不管和谁相处,不管处理什么事儿,他都能轻易抓住别人的软肋,让对方很快失去反抗的能力。
“村长,你别这样。”她嘤咛了一声,伸出手臂要推开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他却就势抓住她的手,紧紧攥紧,再也不放开了。
他感觉到她情绪的极大波动,而这种波动通过身体的神经传递出来,表现在胸部的波动上。
“你到底想干啥?”她幽怨地说道,呼吸已经有些不稳定起来。
“干啥,你还不知道吗?”甘正雄看着她,像极了电视上西门庆看潘金莲时的样子。这个时候,我们才发觉,尽管洛水在南岭村以南流淌了几千年,北邙山矗立在南岭村北边儿几万年,原来人性一直都没有变。如马克思所说,人有社会性的一面,也有动物性的一面。甘正雄现在的形象,传递进严绣裙的大脑里,正是一头贪婪无耻进入发情期的猛兽。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咬着牙齿说道:“别——别这样。”这个时候,他的一只大手已经开始在她的头上、脸上、脖子上轻轻地游荡。
“嘿嘿,我以为你要说‘别——别停哩’。”甘正雄的脸上挂着淫笑,另外一只手松开她的手,随着胳膊的摆动,搂住了她的身体。
“你快走!快走!”她闭上了眼睛,眼睛里闪动的泪花在两个眼角处直泄出来。她用上了最后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甘正雄是干什么的?他知道女人已经掉进他的圈套之中,现在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在她的耳旁轻轻地呼出一口热气,刺激得她的身体微微地哆嗦了一下。随后,他的手在不规矩的同时,开始慢慢地脱她的衣服。
严绣裙彻底沉沦了。她的身体和心灵在矛盾中交织着。
“村长,你也在这里呀?”一个尖利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的到来恰到好处,既坏了甘正雄的好事儿,又拯救了严绣裙。
她用力推开他,快速地捡起自己的几件衣服,匆忙地穿上了。屋子里一时陷入了沉默。
“村长!”胡洛口鬼鬼祟祟地走进来,笑着说道,“你也过来了。”
甘正雄缓过神来,肚子里一肚子恶气,但这时候不能发作,只能忍着。“是洛口呀,你有什么事儿?”甘正雄故作镇定地说道。
“嗨!我的事儿和村长的事儿一样。这不是没有了俺驼哥,我来看看嫂子家里有什么重活儿需要干,来帮帮忙。村长,你也是来帮忙的吧?”说完了自己的事儿,他还不忘将上村长一军。
能当上村长的人,脸皮不厚能行吗?村长甘正雄的脸并没有红,而是平静地说道:“是呀,是呀,我也是来帮忙的。”
“嘻嘻,帮忙好。不过,村长,需要出力气的地方,我来就行,您一村之长,只要指挥着就可以了。可不能让您亲自动手。”胡洛口这小子刚才在屋外,透过门缝看见他俩的举动,喷涌的热血冲开了一直不怎么灵光的脑袋中的堵塞,现在说起话来变得似乎有几分力度哩。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以后再过来——帮忙。”村长听他这么说,知道是故意埋汰自己,便悻悻地离开了。
屋里剩下他们两人。严绣裙低着脑袋,不说话也不看他,胡洛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那个,那——你以后有什么需要干的活儿,尽管说,有我呢。”
严绣裙一直觉得他尖利的声音刺耳难听,今天听他诚恳地说出几句肺腑之言,心里不禁一热。她抬去头来,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看了看,她说道:“没啥需要帮忙的,你走吧。”她说的很平静,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胡洛口离开了,带着不舍和不甘。他本来还要再说点儿什么,但终于没有说出口。虽然是一个三十大几的光棍儿对一个小四十的寡妇,但是他对她有着千言万语要说。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严绣裙穿了一身旧衣服,并没有化妆,手里提了一个大大的旅行袋,出了村子。在村口她遇到锁山愚,锁山愚问她要去哪里。她笑了笑说道:“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近来,村里人对她的议论更多了。霍月痕那个小超市前,人们话题的焦点时常是她,就连美国新当选的黑人总统的风头,也被她盖过了。不三不四的男人时常去她家里“帮忙”,更是让她烦不胜烦。赶他走?都是熟人乡亲,抹不开面子;不赶他走,心里实在厌恶,恶心!
后来,人们发现,她的两个孩子也没有再回过村里。听说是转学走了。
蔺铜驼死后,胡洛口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心里想的念的,都是严绣裙。现在严绣裙不见了,他的心也就慢慢地死了。一个大雨滂沱的早晨,他也悄悄地离开了南岭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