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露为客户着想,赢得了客户的信赖。没过多长时间,洛城大学食堂里所需的豆腐多数开始悄悄使用他的豆腐。李承露则不动声色,依然蹬着三轮车来菜市场卖豆腐,依然和来菜市场转悠的大爷大妈打得火热。
夏初的洛城,气温已经升到了三十八度,路上的行人个个争奇斗艳,衣着打扮既追求清凉,又追求美感。特别是洛城大学里的女学生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时装秀,能脱的衣服几乎都脱了下来,能露的地方几乎都露了出来。甘棠的打扮却依然中规中矩,她来见李承露,给他说了星期天回南岭村的见闻。
李承露听得只吐舌头,叹息着说道:“别看铜驼叔一个驼子,其实是个有血性的汉子。”
甘棠也感叹道:“没多久功夫两个家庭都破碎了,看来冲动真的是魔鬼。”
两个人又胡扯了一通,甘棠有课回学校了。李承露在豆腐坊里工作,汗水从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涌出来,相当于洗了个桑拿浴。忙到凌晨,准备好了第二天所需的豆腐,他才在豆腐坊放豆子的地方铺了一张席子,眯了一会儿。他睡着后做了一个梦,梦中梦到了莫愁。她还像平时那样调皮捣蛋,叽叽喳喳,李承露向她走过去,她却向后退去,微笑着,轻飘飘的。李承露向前走一步,她向后退一步,他的手始终拉不住她的手。两个人这么一进一退了好久,也没有拉在一起。
闹钟把李承露从这个无休止的梦中拯救了出来。他匆忙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开始应付洛城大学食堂的客户,半个小时后,他蹬上三轮车,去了菜市场。
在菜市场里,他面对的都是些散户,一般买不了多少,就是个磨时间。到快中午的时候,太阳毒辣辣地照在大地上,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热腾腾的气息,室外摆摊的都支起了大大的遮阳伞。李承露正在伞下发愣,心里想的是晚上的那个梦。因为没时间,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莫愁了。
远远地一个倩影慢慢地向这边靠近。她手里举着一把精致的遮阳伞,身上穿了一身黑色的吊带裙子,把白嫩的肩膀释放在太阳下,腰围处系了一条细细的白色带子,显得身材苗条的同时,那根带子也传递出一种飘逸神秘的感觉。李承露模糊的意识里,以为是莫愁来了。等她走得近了,他看清她高耸挺拔的上围,才意识到那不是她,也不是来这儿逛街的顾客,正是菜市场的管理者李香兰。
她姗姗而来,靠近了李承露的摊位,急忙快走几步,走进了李承露的大遮阳伞下,脸上挂着欣慰超脱的笑容,轻声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另外一个卖豆腐的呢?”
“天太热,他早早回去了。”戴大德每天主要供应洛城大学食堂里的大单豆腐,他对散户没有什么兴趣,不想为了半斤八两在大热天浪费生命。近来,他一般九点左右人就撤了。
女人的眼睛一亮,赞叹着说道:“能像你这么肯吃苦的年轻人,现在不多了。我看你是个机灵人,将来一定能有出息哩。”
李承露憨厚地一笑,说道:“我没啥本事嘛。姐,给你来二斤豆腐吧?”嘴里说着话,他开始动手切豆腐。李香兰并不阻拦他,静静地看着他揭开盖豆腐的薄布,掂起刀子,手起刀落,切下一块,麻利地装进袋子里,身子微微前倾,弯了下来,双手恭敬地把豆腐递了过来,整个动作连贯,几乎是一气呵成。
女人并不客气,点着头接过了豆腐,突然问道:“多少钱?”其实,李承露并没有把这块豆腐放在电子秤上。她在菜市场里转悠,一般都是别人送她菜吃,从来没有上秤过。她也没有注意过,所以对这一环节比较陌生。
李承露楞了一下,爽快地笑着说道:“姐,这是我送你哩!”
李香兰的俏脸上微微一红,忙说道:“别,别!该咋地咋地,你的豆腐也是劳动所得,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快说多少钱。”
李承露有些诧异地看了看她,这可不是她平时的为人呐!会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看着也不像呀!“姐!一小块豆腐不算什么,你拿去吧,跟我你还客气?”李承露试探着说道。
女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可别这样!兄弟,以前姐做事有些鲁莽,你多担待着。该出钱的怎么能不出钱?有些钱你不让我出,我心里不舒服。俗话说:贪小便宜吃大亏!你想让姐以后吃大亏哩?!”她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承露便没有再拒绝她的理由,可豆腐已经拿在她的手中,不便再要过来过秤。他只好估计了一个数目,然后减少零头,凑了一个整数。
女人麻利地从坤包中掏出零钱,递给了李承露。李承露不好意思地接过钱,嘴里说道:“怪不好意思的。”
“正当所得,有啥不好意思哩?”沉默了一秒钟,女人像是和李承露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有些不当得利,还理直气壮呢!”
李承露笑了笑没吱声。李香兰准备走时,又转回身子,对他说道:“兄弟,这里是城乡结合部,人员复杂,你以后在这儿做生意,可要多长个心眼儿,别让坏人得逞了。”李承露听她这么说,脑子里猛地一个激灵,她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指的是田大顺?
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女人笑了笑,低声说道:“兄弟,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好人!姐工作调动了,以后不在这个菜市场干了。你以后多保重,再见!”她的脸上挂着笑容,不等李承露说声“再见”,黑色的衣裙在耀眼的艳阳下一闪,摆动出无数个动人的花朵,人已经离开豆腐摊位四五米远了。
李承露这才回过神来,想说声“再见”,她的背影更远了,只好对着背影挥了挥手。心里嘀咕着,原来她调走了。
“她调走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面对的是田大顺那个坏蛋。”甘棠说道。
李承露的一只手在下巴上轻轻摸着,说道:“看以前的情形,是田大顺控制了李香兰,才控制住菜市场的。现在很可能是李香兰不甘心被他玩弄,想办法走的。在她走后,新的管理者没有到来之前,菜市场的管理上会有一段空白期。如果我们不抓住这个时间,改变以往不公正的交易规则,等到新的管理人一来,造成了既定事实,让人家以为惯例如此,再想改变,一时半会儿恐怕不行。”
甘棠眨了眨眼睛,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李承露,赞叹地说道:“承露!你的脑子考虑得好多呀!我一个大学生,学的知识不少,但用在现实生活中时,好像并没有什么结合点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承露现在没心思跟她讨论这个话题,只是笑着说道:“这个嘛,多看看《三国演义》。”
甘棠“啊——”了一声,表示吃惊之余,慢慢地说道:“也是,《三国演义》不仅写了历史,也写了人性。满清兴起的时候,很多贵族都喜欢读《三国演义》,包括皇太极。”
李承露却没有注意听她掉书袋,砸吧着嘴巴说道:“对,对,就应该这样!”
“怎样?”甘棠不知所以地问道。
“随后再跟你慢慢说。”李承露说完,托她照顾着哥哥,自己风风火火地走出出租屋,穿过一条向南的过道,跨过马路,沿着向东的马路走了不远,来到洛城大学的北大门,没有往别处去,直接来到了食堂。找到几个平时比较熟悉的老板,告诉他们李香兰调走的事情。一个人问道:“她调走和我们关系不大吧。龟孙在的时候,让我们受制于那个田总,走了也好,省得骚货恶心人。”说到恶心人处,他的眼神中反而有种原始的冲动。
“话不是这么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新来的管理人是什么注意,还没有定下来,这就给了我们机会!”李承露斩钉截铁地说道。
“什么机会?”说到机会,几个人的脖子都像鸭子一样伸长了,等着听李承露的高见。
李承露卖弄地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说道:“至少我们想在哪一家买菜,就可以买哪一家的菜,而且还可以讨价还价,多了份自有,多了个选择的余地。”他娓娓道来,让几个听众听得眉开眼笑。
没有了菜市场管理方的支持,田大顺再厉害,还能把刀架在别人脖子上,指定人家买哪一家的菜?他要敢那样猖狂,公安局也饶不了他!
正如李承露的设想,第二天,洛城大学食堂六十几家窗口,没有一家再通过田大顺买菜。戴大德拉了高高一三轮摩托的豆腐,焦急地等到十点,竟只卖了十几单,算下来不到二十斤。与他相反,李承露晚上熬了个通宵,准备了一千多斤豆腐,全部售罄。忙到九点,他才蹬着三轮车,疲惫而兴奋地来到菜市场。他不能因为自己遇着了大客户,就忘了老客户,还有一群大爷大妈们等着他哩。
田大顺恼羞成怒,他带着几个年轻人,像第一次征服李香兰一样,到菜市场西北角的管理办公室找新来的管理人孔武。在车上时,他还给一个属下说道:“日你娘!他爹娘给他起个什么名字不好,偏偏叫‘孔武’,如果他有一个弟弟,是不是该叫‘有力’。他兄弟俩就叫他娘的‘孔武有力’!但是不管龟孙有力,没力,老子都不惧他!”几个年轻人看大哥发火了,都不敢接腔。只是陪着说“是是是”!看着一群无能的属下,田大顺心里无比的窝火。他再一次为自己手下没有得力的干将而发愁,这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伙计,让他怎么说呢?
转眼间,他们已经来到了那个熟悉的办公室门外,站在台阶上,准备随时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