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洛口离开了南岭村，一个没有严绣裙的南岭村，在他心中已经没有了什么吸引力。即使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胡洛口依然充满了离开的冲动。离开的前一天，他到自己以前晚上挖沙的地方转了转，看到一些地方的河床被挖的七零八落，心里有种做了孽的难受。
远远地看见村头的大冢，他立马想起了田大顺。一直以来，他拿田大顺当大哥，在他的哄骗下去盗挖过那个大冢。虽然里面已经没有了文物，没有搞到什么宝贝，但事后许久，他慢慢想来，逐渐意识到田大顺不是个好人。刨坟掘墓的事儿，哪有正经人干的？可惜了自己，一时眼瞎，跟着他当了狗腿子。
来到镇上，他进了汽车站，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土气的大院子。不知道要去哪里，因为外面他也不认识什么人。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活了三十几年，还没有怎么离开过家乡。犹豫了一会儿，他随机走上了一辆车。这辆车是去洛城的。洛城就洛城吧，算是豫西地区最大的城了。
既然去洛城，那里有一个熟人——李承露。他觉得自己没什么朋友，如果有那就是李承露和田大顺。而田大顺那种朋友，还是敬而远之为妙。打定了这个主意，他便在洛城大学附近下了车，边走边打听菜市场的位置。
当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了，胡洛口背着行李来到了菜市场。他想着菜市场能有多大？多走几步，总能找到那个卖豆腐的摊位。李承露见了他，还要恭敬地叫一声“洛叔”哩！
“洛口！”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胡洛口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扭过头看去，只看见了一个干净整洁的办公室。他伸长了脖子再看，人来人往的倒是有不少人，但是没有自己认识的人。
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小青年走过来，恭敬地叫了一声“洛哥”，然后说道：“跟我来吧，老大在屋里等着你呢。”胡洛口有些莫名其妙，哪个老大？还等着我呢。
走到那个办公室门口，他又听到了一句“洛口”。这次离得比较近，他听出了他的声音，是田大顺。他想扭头离开，但脚步已经踩在了门槛上，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田大顺“哈哈”笑着，过来给了胡洛口一个拥抱，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一个座位上坐下来。他这时看到座位前面是一个办公桌，办公桌的那一边坐了一个女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只是衣衫凌乱，面带戚容，好像刚被欺负过一样。
“顺哥，你这是？”胡洛口有些不解地问道。
“这个女人，你喜欢不？”田大顺厚颜无耻地说道。
胡洛口心里想着严绣裙、装着严绣裙，对别的女人的感觉不是太大。他尴尬地说道：“顺哥，咱别为难人家。”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怜香惜玉了？我还真不知道！你不用可怜她！我们和她是公平交易，有买有卖，周瑜打黄盖！”田大顺说得自己都信了，好像他们凌辱李香兰，还是两厢情愿的事情。
“不是，那个，顺哥——我——”他的脸红了，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看着对面这个女人额前的刘海，随风轻轻地摆动着，他的心里开始莫名地紧张起来。
“你个贱货！过来好好伺候伺候洛哥！”田大顺骂李香兰，就像骂一个牲畜。几个年轻人跟着瞎起哄，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女人可怜地看着田大顺，慢慢地从桌子旁移过来，走到了胡洛口面前。
“脱衣服，等着洛哥帮你脱呀！”一个年轻人喝道。
李香兰解开自己上衣的纽扣，一粒一粒。她每解开一粒扣子，胡洛口的心脏都要跟着来一个加速度。他的心跳得太快，以至于有些呼吸困难，开始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喉咙里“呼呼”喘着，嘴里呼出的粗气，喷在她的腰间，热热的。
在她解完扣子，要脱衣服的一刻，胡洛口突然用手捂着脑袋，以尖利的声音喊道：“穿上！快穿上！”
一屋子人都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还没遇见过这样的男人——变态吗？还是不行！田大顺也始料不及，凭他对胡洛口的了解，他似乎不应该这样呀！
女人也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都是爹生娘养的，快穿上！”他尖利的声音再次从他捂着脑袋的指缝间传出来。这下大家明白了一些什么。
李香兰犹豫了一下，很快穿好了衣服，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洛口，这个不合你的胃口吗？今天晚上哥带你去夜总会，给你弄上一百个，让你挑，挑出一个满意的为止！”田大顺“嘿嘿”笑着说道。
胡洛口的手从脑袋上拿下来，支支吾吾地说道：“顺哥——那，我的意思是——”
“兄弟！我还不了解你？！我知道，我知道！”田大顺走过来，拍着他的后背说道。其实他哪里知道，胡洛口一旦弄明白一些问题，思想上认清一些是非，就不会再瞎胡来了。
“哎，你们几个听着，这是洛哥，和我有过命交情的伙计。你们以后对洛哥，要像对待我一样！”田大顺对他的小弟吩咐道，同时看了看李香兰，这个命令应该对她也管用。
晚上几个人喝过酒，田大顺真的把胡洛口带到一个包间里，里面坐满了浓妆艳抹的女子，除了跟着田大顺那一个。那一个女子看着二十岁多一点，长得很好看，打扮也比较清丽，只是在灯光下，她的眼神好像有几分哀怨。
“洛口！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莫愁，我的女人！”田大顺介绍莫愁的时候，还不忘调侃一番道，“洛口，你可记住了！这是我的女人，刚刚失而复得，你做兄弟的，可不能对她下手。别的，你随便！”说完话，他看着一屋子七八个女人。那些女人常年混迹于娱乐场所，都知道谁是老板，该听谁的话。
她们马上簇拥过来，围住了胡洛口，有的给递茶，有的给倒酒，还有的将身子往他怀里钻。
他木呆呆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田大顺在一旁看着，乐得“嘿嘿”直笑。
为了免于被她们纠缠，胡洛口就随便挑选了一个。按照田大顺的安排，其余的女人分别被他的几个属下挑走了。
现在，每个男人怀里都有一个女人。有的两个人一起喝酒，有的两个人一起唱歌，有的趴在耳朵上说荤段子，有的手伸进衣服里肆意妄为。莫愁心里恶心这种场面，坐在田大顺身边，自顾自地喝酒。
胡洛口陪着自己身边的女人喝酒，但手脚言语都规规矩矩，让女人很是意外。她低声问道：“大哥，你是不是看不上我？”
“不是！不是！”胡洛口夸张地挥着手，极力想表达出自己的观点，但又说不明白。女人却看明白了，她知道这是一个忠厚老实的男人。
一群人在包间里折腾到凌晨两点钟，田大顺困了，带着莫愁走了。临走前吩咐一个小弟，让他将洛哥安顿好。那人连连点头。
胡洛口和那几个年轻人从包间里走出来送田大顺，在KTV明亮的走廊上，一个打扮时髦，衣着暴露的女人迎面走来，胡洛口看到她，立马愣在了原地，像被钉子钉在那里一样。
那个女人尴尬地说道：“是你呀，你也来洛城了。”
田大顺看着他们不对劲儿，盯着女人仔细一看，我的妈呀，遇到老乡了！这不是南岭村，南岭村胡洛口的梦中情人——严绣裙吗？
严绣裙本身长得漂亮，皮肤白皙，身材有料，结婚这些年没有出过什么力，没操过什么心，人就显得年轻。再经过一番精心打扮，这时看来也就二十八九岁的样子。
“美女！”田大顺的一句当下流行的称呼，一下化解了三个人的尴尬。他们三个是南岭村的老乡，在这种场合见面，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美女！去坐一会儿吧？”田大顺说道。他这是在为胡洛口创造机会。胡洛口眼巴巴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感情。
“不了，我已经有客人了。”严绣裙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想找个借口拒绝。
田大顺看到胡洛口的死样子，觉得自己不能轻易放弃，便摆出了大哥的气魄说道：“给老板说说，这个美女今晚咱们包了，让别人那啥——”
一个年轻人答应了，跑着往吧台的方向去了。
“走吧，美女！”田大顺转过身，带着一帮人又回到了包间里。刚才陪着胡洛口的女人，被田大顺安排为服务员了，负责端茶倒水。
严绣裙和胡洛口肩并着肩坐在一起，像两个木头人。
“你俩这是新婚夜第一次，等着揭盖头呢？”田大顺端着酒杯说道。
胡洛口和严绣裙也都端起酒杯，三个人一起喝了一杯。
胡洛口此刻心情复杂，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严绣裙怎么能出来做这营生。或许她就是个天生的贱骨头，在村子里勾引过村长甘正雄，还有小学老师贾士才。今晚在这里遇到她之前，胡洛口心里一直觉得，她是在那两个不要脸的男人威逼利诱下，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今晚此刻，他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他想不明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干这个！
“来来来，让我们恭祝这对新人一夜风流，天长地久！”田大顺端起酒杯，脸上漾着油脂反射的光芒。
众人纷纷举杯，严绣裙的目光和胡洛口相遇在一起，立马躲开了。
“不行，不行！”一个年轻人走过来，“嘻嘻”笑着说道：“洛哥，你们得喝个交杯酒，要不不够风流！”其余的男人们狼一样地笑了。
莫愁在黑暗处看来，正在一个灯光照射下的严绣裙，心里似乎在忍受着折磨，或者说在为什么事情摇摆不定。忽然，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坚定，显然已经下了决心。她举起酒杯，目光坚定地看着胡洛口，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同时弯曲着伸出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