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露答应了甘棠，决不食言。回去之后，他先到豆腐坊里查看一番，心里估算着怎么拆除机器、去哪里租车、哪一天行动等具体事情。临走前，还习惯性地碾压了一盆子豆饼，泡进水中，准备着第二天早上磨豆腐用。
回到出租屋，李承露开始收拾各样物品。甘棠生病住院的这些日子，一个原本干净整洁的房间，已经变得七零八落。除了因为物品较多外，李明堂肆意玩耍使脏乱差的问题更加突出。李承露只能对其进行简单归类，聚拢成一堆一堆的物品。经过一番整理，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屋内看起来大大改变了模样。
睡到半夜，一个有规律的女人呻吟声从耳畔飞来，萦绕在李承露的脑袋旁边，久久不去。他捂上耳朵，那个声音反而更加顽强，以无坚不摧的穿透力，直抵李承露的大脑深处。
他用被子蒙住脑袋也不起丝毫作用。他猛地坐起来，额头青筋暴突，神经已经受到了刺激，大脑里一会儿是甘棠的身体，一会儿是莫愁的身体，要说还算齐伊人的身体最销魂，他面临着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境地。突然想到哥哥，一股慨然正气把他从欲望的泥潭中拉了出来，浑身上下已经如淋雨一般，湿透了。他看了看哥哥李明堂，他也是两眼圆睁，一副神魂颠倒的样子。
那个声音是从楼上传来的，“啊——啊——哦”，持续不断，连绵不绝，而且大有一浪高过一浪的声势。
打开电灯，明亮的光线猛地照进黑暗之中，眼睛有点儿受不了。李承露闭上眼睛，慢慢地睁开来，抬头朝屋顶看去，那个连接网线的空洞，赫然暴露在他的眼中。可能是晚上回来收拾东西时，触动了线头，无意间拉掉了原来堵塞在房顶的纸屑和胶布，才使得楼上男女的不堪之音透过那个小洞无休止地传了下来。
“哥，你先睡吧。我去把那个洞洞堵上！”李承露看着那个小洞，对哥哥说道。
“承露，我不想睡了。我要去尿尿。”说着话，哥哥已经钻进了卫生间。
李承露移动了桌子，又搬过一把椅子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站在椅子上，准备对那个万恶之源痛下杀手。
他的脑袋离房顶很近，耳朵和那个洞洞几乎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那个肆无忌惮的声音，更引起了他的好奇。
静下心来，认真倾听，仔细琢磨，凭他的生活经验来看，楼上应该不是在干那男女之事。他和莫愁发生过关系，每次她都发出一种欲仙欲死的快乐呻吟，而现在楼上传出来的声音好像是一种面对死亡的痛苦呻吟。这两者之间如果没有生活经验，没有经过一番认真对比，往往是不易分清楚的。
“哥，你干啥呢？”李承露上了桌子，又踩到放在桌子上的椅子上，正在上面分析声音的时候，他看见自己的哥哥也歪着脖子，学着自己的样子，仔细聆听楼上的声音。
“承露，我听着好像是要死人呀。你快下来，咱们把门堵上吧！”李明堂的智商只有五六岁孩子那么大，但天真的性情更容易听清楚声音中的恐怖。他要等弟弟下来，然后搬了桌子、椅子去堵在门后，防止坏人进来。
李承露堵好了漏洞，却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他对把桌子往门后搬去的哥哥说道：“哥，要不我出去看看。”
“不行呀，承露！我怕！”李明堂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整个人也都好像萎缩了一些。
现在洞洞堵上了，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声音。看来那种声音还没有停歇，所发生的事情，不知好歹，都在有序地进行着。
李承露觉得如果有人需要帮助的话，自己绝对不能袖手旁观。他拉住哥哥的手，轻声说道：“哥，你别怕。如果真有坏人，我现在就出去找警察叔叔来帮忙。”
李明堂依然害怕，不让弟弟出去。李承露让哥哥在自己出门后，在里面反锁上，并一再告诉他附近离得不远处就住有警察叔叔，他们会很快来帮助我们的。李明堂这才勉强答应了。
李承露出了屋门，在走廊里摸索着走上楼去。这一层好像目前只住了他们楼上的一户。所以他直接来到那个住户门外，屋里撕心裂肺而痛苦压抑的声音不断传来。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可那是别人的屋子，里面有人家的隐私，李承露不便直接询问。
他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女人的声音，好像极度痛苦，嘴里似乎咬着什么东西，还有一个男人“吭哧吭哧”的声音以及男人低声啜泣的声音。乱七八糟的，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只要等到里面发出一声“救命”的呼喊，便可以冲进去，解救需要帮助的人。或者报警，让警察来解决。但是屋子里面似乎就是一男一女在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而且只是两个人的事儿。
眼看着天快亮的时候，屋子里面大人的声音慢慢消失了，却传来一个小娃娃“哇哇”的啼哭声。
李承露再也忍不下去了。他跑到房东门外，敲开了门。
“大清早的，你干什么呀？！”房东大妈有些不耐烦地打着哈欠，有气无力地看着眼前的李承露。她晚上有熬夜看电视连续剧的习惯，为了免受干扰，还常常带着耳机，所以没有听见昨晚楼上发出的任何声音。
“楼上，好像出事儿了。”李承露担忧地说道。
他这么一说，大妈立刻来了劲头儿。在她的地面上如果出了什么事儿，那多晦气呀，以后谁还来租房子？她转了一下身子，想去换双利索点儿的鞋子，但终究没有去换。而是在李承露的陪伴下，来到了楼上那个李承露在门外待了差不多两个小时的房间外。
“用不用报警呀？”大妈谨慎地看了李承露一样，低声问道。
“先看看情况再说。”李承露回应道。
他俩交换了一下眼神，相互点了点头。大妈咳嗽了一声，壮着胆子问道：“你俩有啥需要帮助的事儿没？”
屋子里面是一阵沉默。沉默之后，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道：“阿姨，我们没事儿，什么也不需要！”
大妈转脸疑惑地看了看李承露，李承露朝她狠劲儿地点头，才让她的立场倾向于他这一边。她说道：“没事儿？你俩晚上‘哼哼哈哈’闹腾半夜，是干什么呢？”
屋里面又是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男人疲惫的声音说道：“阿姨，你是过来人，还不知道是干什么呢？！”
他这么一说，臊得房东大妈脸和脖子都红了，恨得她朝着李承露直跺脚。
李承露看着她的脚，她的拖鞋，眼睛瞪得圆圆的，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原来她的脚上已经沾满了血迹，抬脚跺脚的时候，血液顺着她的拖鞋往下滴去。再往屋门处看，鲜红的血液像一条条疯长的蚯蚓顺着门下的缝隙，源源不断地爬了出来。
两个人都咬着牙，蹑手蹑脚地下了楼，赶紧在楼底下房东的屋内报了警。房东大妈“吁”了一口气，胸口处感觉骤然凝固到了一起。在李承露的帮助下，大妈吃了速效救心丸，才算慢慢地恢复过来。
警察接到报案，很快来到了现场。他们的到来，很为李承露和房东大妈壮胆。他俩都义无反顾地跟着警察到楼上去帮忙。
打开事故屋门的时候，屋内一股腥膻之气扑面而来，那是血的味道。屋内一个年轻男人正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身子靠在床上。床上躺了一个赤裸的年轻女人，眼睛呆滞地看着闯入屋内的警察。床上也是血迹斑斑，最关紧的是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已经沉沉地睡着了。小家伙和母亲之间的连接处，还紧紧地结合着。不错，女人应该于昨晚生了个孩子，是在没有去医院，没有接产医生或者接生专业人员帮助下，凭着自己的意志生下了一个孩子。那条脐带像蛇一样蜷曲着，盘旋着，连接着世界上最亲的两个人。
警察迅速拨打了120，一辆救护车接走了产妇和新生儿。他们把这个当父亲的叫到警务室录口供。孩子的父亲原来是洛城大学的大学生，他在警察面前相当镇定。警察问什么，他回答什么。
“孩子的母亲是干什么的？”一个年轻警察气愤地问道，他想不明白一个大学生，怎么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当了父亲，以他目前的状态，能尽到父亲的责任吗？
“她和我是同学，也是洛城大学的学生。”大学生父亲的回答，让年轻警察有些吃惊。他没有上过大学，是部队专业回来当的警察。他真不明白这些大学生们的想法。
“孩子是你们俩的？”
“是！”
“到了法定婚龄吗？”
“到了！”
“有没有结婚？”
“没有！”
“为什么没有结婚，就生孩子了？”
“学校不让在校学生结婚，一次没控制住就有了。”
“为什么不事先采取必要的措施，比如做个人流手术什么的。”年轻警察自己觉得，既然没有能力当个父亲，不管是对谁好，都该采取些必要的措施吧。
大学生一个机灵，抬起头说道：“这个好像不是你们警察该管的吧。算了算了，我告诉你，我们没钱去做人流手术，也没钱去医院生孩子。”年轻警察想要反驳他，在外面租房子有钱，穿得一身衣服也不错，怎么遇到正经事儿了，就没钱了？！但看到大学生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年轻警察实在懒得理他。
后来，李承露听说，两个大学生因为违反校规，被学校开除了。男大学生的母亲来接住了自己的儿子、孙子和孙子的母亲，一起回了遥远的农村老家，两个大学生在那里过着普通人应该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