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露的豆腐坊很快走上了正规。一次他和甘棠谈起以前与田大顺关于镇上豆腐坊的事情。其实他早就给她说过,现在旧事重提。甘棠心里觉得他应该挺看重这件事情,就有意无意地地说给了甘正雄。
甘正雄正因为好些事情和田大顺较劲儿,便一口应承下来,要替李承露讨回本该属于他的豆腐坊。
近日来,田大顺与王镇长两个人打得火热。甘正雄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王镇长是分包南岭村的镇领导,田大顺虽然多年不在村里走动,可户籍仍在南岭村,法律上属于南岭村的村民。他们两个如果私下里一合计,凭着田大顺的实力,对甘正雄的村长位子是一个不小的威胁。换届选举三年一次,有时候跟“说曹操曹操到”一样,说到可就要到了,快得很。
田大顺和锁山愚闹了矛盾,他的两个属下羞辱了锁山愚一番。锁山愚自此窝在家里,不怎么在村里走动了。田大顺正好相反,多年不怎么回村的他,开始频频进出村子。每次回来时间不长,重点光顾霍月痕的小超市,除了和她打情骂俏以及趁没人时从她身上占些便宜外,主要是买东西送人,可以说是见人就送。一段时间内,霍月痕超市门外,以前常来打牌下棋的人基本不再旷工,没事儿的老人和儿童也把这里当成了聚集地。他们天天盼望着,盼望着那个讨人喜欢的田大顺的到来。这样他们就可以从他慷慨的行为中得到一些意外的实惠。
甘正雄知道他是收买人心,但一直没有想出个好的办法和他对抗。甘棠对他说了李承露的事情,他心里马上上了劲儿。
李承露的能力他清楚,当初他刚开豆腐坊的时候,手里稍微有了些积蓄,已经表现出了过人的社交能力。如果他再帮他一把,为他主持一次正义,让他的事业真正做大做强,由他出面制衡田大顺,那么田大顺的狼子野心未必能够得逞。况且如果李承露成了自己人,甘正雄所帮助的就不是外人。甘棠和李承露,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闪了一下,转瞬即逝。
“大顺,手里钱花不完呀!”甘正雄在村里的一条路上“偶遇”了田大顺,笑着跟他打了招呼。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中酸溜溜的——这龟孙太有钱了!
“村长,你笑话我!”田大顺挺着肚子,和村长站成了势均力敌的架势,也笑着说道:“我再有钱,也是有限的。怎么能和村长比,全村的钱、女人、土地不都是你的。和你比,我是个穷光蛋哩!”
“大顺是个干大事业的人!”甘正雄点着头,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想一巴掌拍死这个龟孙,说道,“干大事业的人,不能纠缠小事儿。”
“村长,我觉得您有话给我说。我这个人最讲义气,您尽管说!只要是小弟我能办到的,都在所不辞!在所不辞!”田大顺的气势上已经越过了村长,可他自己似乎还没有发觉。
“李承露是咱孩子辈分的人,镇上的豆腐坊你该给人家,就给人家,别搞得让人家说咱为老不尊。”甘正雄说道。
田大顺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变得笑容可掬地说道:“村长,我给您说实话。镇上豆腐坊是我已故老友的店面。现在一直闲置着,是因为我那老友的两个哥哥在起着作用。您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老弟我去沈家老大、老二处走一趟,无论如何把孩子这个事情办妥。”他在说这话的时候,真是大言不惭。因为他早就用两千元钱威逼利诱,搞定了沈家兄弟,现在镇上豆腐坊一直处于闲置状态。“但是,承露这孩子买镇上豆腐坊时,欠了我一笔钱。这个你弟妹给我唠叨了好多次了,你还要给大侄子再提一下。”田大顺空手套白狼,顺利地将原属于沈三儿的镇上豆腐坊转卖给李承露,既搞定了沈家兄弟,占了沈三儿遗孀月娥的便宜,还挣了一万多元。这些都不算,他还要争取一个好名声。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既然是他欠的,龟孙迟早要还!”甘正雄斩钉截铁地说道。
甘正雄等甘棠回家,憋足了一口气,将她大骂了一顿。他心里有气,对甘棠大学毕业回家磨豆腐创业不满,对李承露欠了田大顺的钱还想要回豆腐坊不满,更对田大顺的飞扬跋扈不满。
甘棠静等父亲骂了一通,看他火气消了。她慢慢地走到他身后,在他肩膀上轻轻地锤了起来。甘正雄刚开始还不买账,过了好大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呀!跟你妈一样,以柔克刚!说吧,想怎么样?”
甘棠刚才在父亲骂她的时候,已经把他找田大顺理论的经过了解了大概。她等父亲平静下来,笑着说道:“爸,你既然已经出了力,就好人当到底。我给李承露担保,他欠的钱能立即还上,只是镇上豆腐坊要实实在在地弄回来。”
甘正雄听完女儿的话,细细一品味觉得有理。既然已经和田大顺杠上了,不如把这件事办到底。这边让田大顺知道村长是个干事儿的人,那边让李承露欠自己一个人情。而且豆腐坊扩张了,招牌响亮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在豆腐坊磨豆腐,对外人说起来也好听一些。他没好气地指着女儿的鼻子,笑骂道:“你妈怎么给我生了你这么个鬼机灵!”甘棠知道,爸爸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
几天以后,甘正雄让甘棠通知李承露带上钱到村委会大院来。甘棠给李承露收拾一下,让他去了。
“大侄子,你现在出息了。能让村长为你出头,有能耐!有本事!”田大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李承露坚毅的目光看了看他,平静地说道:“大顺叔,你错了。不是村长为我出头,是村长给我们主持正义哩!”
甘正雄觉得李承露的话让他很有面子,便笑着说道:“我这个村长是大家选出来的,要为大家办点儿事情嘛!”
田大顺的属下接过李承露手里的钱,想趁机占他个便宜,玩他个难堪。他握着李承露的手,暗暗用力,要和他比比手劲儿。那个年轻人哪里知道,李承露每天磨豆腐,出的是什么力气。一双手早变得如钢钳一般,随着对方力气的加大,李承露稍一用力,那个穿着黑西装的年轻人便痛得“哇”地一声,叫了起来,整个人也屈服地蹲下了身子,痛苦的眼神中充满了哀求。
“大侄子是个干大事业的人!”这回是田大顺夸赞李承露了。他转身骂自己属下道,“废物!丢人现眼!”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李承露终于实实在在地得到了镇上的豆腐坊。甘棠每次回到家,见到甘正雄都表现得特别好,不是给他端茶,就是给他盛饭,捶背、点烟的事儿也没有少干。甘正雄却闷闷不乐,女儿出去时,老婆问他道:“女儿这么孝顺,我看你咋还不高兴哩?”
“女大不中留!她这是长大了,心向着外边了,所以回来才跟咱们亲热的。”甘正雄怏怏地说道。
李承露和甘棠一起将镇上的豆腐坊里里外外清洁了一遍,把几台磨豆腐的机器收拾干净,找来说明书,先实验性地磨了几次豆腐,又试卖了几次,效果都算不错。其实最近全镇的豆腐市场严重萎缩,一旦有看着像样的产品出现在市场上,基本上都能很快售卖一空。
李承露找锁山愚看了日子,准备好了一副排场的招牌,想请锁山愚给揭牌。锁山愚坚决拒绝了,他觉得还是甘棠揭牌好。“大学生豆腐坊”就该有个货真价实的大学生来揭牌嘛!
“大学生豆腐坊”在镇上刚开业,前来订货的客户就接连不断,生意可以说是非常兴旺。李承露坚持他以前的想法,南岭村的店里仍然出售传统方法磨的豆腐,镇上的店里主要出售全自动方法磨出的豆腐。现在两个店面,甘棠和李承露勉强支撑了几天,实在感到力不从心。他们已经到了不得不雇人帮忙的时候了。
在雇人这方面,李承露和甘棠有着一致的看法。他们要在本村物色几个帮手。这一消息传出后,李承露家破败的院落立马成了全村沸腾的中心。村子里一部分愿意外出打工的人早就出去了,剩下的有劳动能力的人不多,有的人即使有劳动能力,也是些不愿出力气的懒汉,所以李承露在选人方面要特别慎重。
“承露,听说你的豆腐坊要招人。你看你叔我咋样?”村里一个平时不务正业的中年男子,穿了一身邋遢的衣服,整个人脏得像个叫花子。
“叔,你知道人生有三苦,打铁乘船磨豆腐,这个活儿是要吃苦的,我不知道你能吃得了这份苦不能?”李承露推心置腹地说道。
“嗨,咱农村人有啥苦不能吃的?你别小瞧了你叔!”中年男子露出一口又黑又黄的牙齿,涎着脸说道。
李承露谨慎地说道:“叔,晚上可能要熬夜,早上一般要五点钟开工。”
“冬天也一样?”中年男子诧异地看着李承露。他觉得让他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可以,冬天那么冷,他可起不来。在热被窝里,搂着自己的女人睡觉才是正经的事儿。在他家里,每年冬天,一般早上起床的时间都在上午十点以后,有时候中午起来做顿饭,吃完继续躺倒在床上。
李承露无声地点了点头。他家的情况李承露清楚,夫妻俩一个比一个懒,脏得蓬头垢面,站立不到人前去。他家的儿子倒是挺争气,可惜生在了这样的家庭里,小小年纪跟着遭罪。在初中没毕业的情况下,他被介绍到一个修车的师父门下当了学徒,总算能够正常吃上一天三顿饭了,而他的父母依然故我,过着紧巴艰难的日子。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说道:“你叔一个小老百姓,有碗饭吃就算了,可不想跟你做什么大事业!”很显然,他受不了那份罪,已经知难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