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钟卿的这所宅院是祖上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几代人皆贵为忠臣良将,辅佐历代城主,一直以来备受器重。
一如往常,院子里安安静静,隐约能听见蛐蛐的鸣叫,屋顶处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
咕咕~咕咕~
叫声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前院大门,一棵香椿树下,趴着一条棕色与黑色相间的猎犬。看它的样子,似乎睡得很香。此时此刻,整个院落皆陷入梦乡,做着各种各样的甜甜的美梦,殊不知,危险已悄然来临。
突然一个身影从前院高墙迅速闪过,如此细微动静,却让熟睡的猎犬瞬间惊醒。敏锐的嗅觉,陌生的气味,发觉院落闯入一个不速之客,接着吠声,似是要唤醒沉睡中的众人。
在猎犬叫了几声之后,一颗小石子飞来,击中猎犬的后颈。一声呜咽,猎犬瞬间停止了叫唤,趴在了地上。
只见墙上一人翻越进来,落在猎犬身旁,对其作出嘘声的动作,道:“哥们,好好睡你的,可别惊动了我的猎物。”
这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头望向内院,意味深长般的撇嘴一笑,随后身影一闪,跃上高墙,再至屋顶,朝内院瞧了瞧,便追击先前那个身影而去。
内院,孟钟卿所在的卧房外,黑衣杀手紧贴着墙壁,透过微启的窗户查看里面的情况。屋内的光线很暗,不时还有几声鼾声传来。
轻轻开启窗户,黑衣杀手瞬间翻进,悄无声息,没有惊动熟睡中的目标。起身一步一步慢慢靠近,紧接着缓缓拔剑,杀意盎然。
待至床沿,黑衣杀手一剑刺下。事情原本就该这样结束了,但是黑衣杀手却是神色一变,眉头紧蹙。这一剑下去,却没有刺入肉体的那种感觉。
他挑开被褥,里头竟然只是一具稻草人!身为杀手的那种敏锐,瞬间明白这是个陷阱。这时候,房间里的烛灯亮了起来,房门打开,冲进几个护卫。
今晚的刺杀行动已经失败,为今之计,便是脱身,不能多做纠缠。
黑衣杀手看了看冲进来的几个护卫,心有不甘地破窗而出。然而等待他的却是满院的护卫,少说也有二三十,将黑衣杀手团团围住。
这些护卫有一部分存在衣着以及颜色上的差异,显然是从别处调遣过来的。黑衣杀手环顾四周,正寻思着如何杀出重围,这时候一侧人群分开,一中年男子缓步走出,一身深蓝便装,额头皱纹隐约可见,不算长的胡须让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儒雅。
此人便是这家宅院的主人,也是此次黑衣杀手的目标,孟钟卿。
“你是何人?竟妄图加害于我!”孟钟卿道。
黑衣杀手不说话,眼神直盯着孟钟卿,忽的拔剑快步向其刺去。孟钟卿神色一怔,下意识往后退开。见状,一旁的两名护卫上前意图阻止黑衣杀手,却因实力不济遭其斩杀。黑衣杀手的动作依旧未停,锋利的长剑势必要夺取孟钟卿的性命方肯罢休。
漆黑夜色,经由四周火光照耀,纵使有黑色面布遮挡,也依然掩盖不了黑衣杀手那面目下的狰狞。他并不担心被包围,这些护卫的武力也就一般,想要突围轻而易举。
你以为事先察觉就能免于一死?调遣众多护卫也难保性命,如此也只是为我再添剑下亡魂罢了!
黑衣杀手气势汹涌,任何阻碍皆难以止住他的步伐,利剑逐步逼近,反观孟钟卿却突然站定不动。猎物就在眼前,如此机会,断不可错失,否则就是回去了也难以交代。
就在这一剑距孟钟卿咽喉二尺远时,一道银白剑芒闪过,只听铿锵一声,黑衣杀手身形被震退几步。此时他注意到,孟钟卿身前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少年,不过黑衣杀手并没有因为对方年轻而就此轻视,观这少年实力似乎非同寻常,仅是一招便生生将自己逼退。
“抱歉,孟大人,稍有来迟,让您受惊了。”少年道。
“果然如少侠所言,这厮意图深夜行刺于我。”孟钟卿拱手回道,“若非少侠及时提醒,孟某今日恐早已命丧于此。”
怪不得刚才孟钟卿突然间神态镇定自若,原来还有这么一位帮手。黑衣杀手面色凝重,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年,见对方一脸轻松得意之样,不由得眉间一怒。
“你是什么人?”黑衣杀手沉声道。
“在下霍铭诚,一个要将你绳之以法的人。”霍铭诚淡然道。
“你是霍铭诚?”黑衣杀手面布下的表情似乎有些惊讶。
面对黑衣杀手的反应,霍铭诚不禁好奇,道:“怎么?你知道我?”
“当然,因为你的命比起他们……”黑衣杀手顿言,表情似有一抹冷笑浮现,道,“更为值钱!”
说着,黑衣杀手快步上前,挥剑劈砍,剑未至,却已感觉一道剑气扑面而来。霍铭诚携孟钟卿迅速后退,同时左手持剑鞘横以抵挡,短兵相接,剑气未停,依旧朝前冲击。一时间,霍铭诚左肩上的衣襟被划破一道细长口子,连带着飘在一旁的发丝也被削去几根。
削断的发丝徐徐落地,霍铭诚眉头一皱,顿时止住身形,紧接着左臂一抬,利用剑鞘将对方的那一剑挑开,然后一个转身横踢一脚。黑衣杀手的反应也不赖,在这一脚踢来之时,单手瞬间横档于身前,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仅仅只是一脚却是暗含极大的力道,使得他整个人向后滑行了五步之远。
黑衣杀手暗自握了握拳,发现竟有一丝颤抖。目光牢牢锁住霍铭诚,眼神逐渐流露出凶狠之意,看来是有点小瞧这个霍铭诚了。
一瞬间,黑衣杀手调整好身形,挥剑再度上前。此刻霍铭诚也不再选择被动,既然答应了季明哲帮他处理此事,那就必须速战速决。
短暂的较量之下,发现对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对于霍铭诚来说,擒住这个黑衣杀手并非难事,只要他想。
不等霍铭诚细想,黑衣杀手已是发动进攻。这一剑,黑衣杀手可谓是莽足了劲,不仅是力量,速度与精准之上也略有提升,大有全力以赴之意。这是一场高手之间的较量,一旁的护卫丝毫没有机会插手。
如此状况,霍铭诚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对手全力以赴反而能够激起他的战意,不然太容易的事就显得很没劲。看着黑衣杀手朝自己快速冲过来,故而会心一笑。
场地上,众护卫皆已散开,为这两人留足了空间来战斗。说白了,这些人也是怕死,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里,他们也是为了混口饭吃,谁也不想无端送命。
此刻,两人的战斗不可谓不激烈,短兵相接,火花四溅。对方一剑劈砍下来,霍铭诚抬剑抵挡住,而对方动作却没有就此停滞,只见他推动剑身朝霍铭诚刺去。霍铭诚反应也不慢,瞬间偏头躲避。
不过黑衣杀手似乎已经料到他会躲避这一击,于是剑身一偏,锋利的剑刃朝向霍铭诚的脖子横扫过去。但是他把霍铭诚也想简单了,就在霍铭诚偏头躲避那一剑之时,几乎是下意识的侧腰,这看似预算好的一剑再次落空。黑衣杀手的每一招每一式,皆朝要害以及常人难以防备的死角处进攻,十分阴狠毒辣,然而霍铭诚却凭借其灵活的身法巧妙躲避。
虽然这一剑落空了,但是还没完,只见黑衣杀手再是一记扫堂腿,欲将霍铭诚撂倒在地,却是被霍铭诚紧接着的一个侧翻轻松躲过。
霍铭诚起身,嘴角戏谑般轻轻一笑。这一动作似乎故意要让黑衣杀手瞧见,似是要故意气他。不过却让霍铭诚失望了,黑衣杀手见了仅仅是眉头皱了一下,神情依旧是十分冷静。
不愧是精心训练过的杀手。
接下来,又是几番战斗,两人实力看似不分上下。若是有高手在场,不难看出霍铭诚是有意在试探黑衣杀手的全部实力。
“你的行动是否受司徒胤指使?”霍铭诚一边交战,一边不忘问起。
黑衣杀手并未回答,但是在听到霍铭诚道出“司徒胤”这三个字时,眼神却是瞬间出现一丝细微的变化。他的眼神中还夹杂着其他的东西,忧虑以及愤怒!
“看你的身手,似乎不像是出自魑影殿,为何要为他们卖命?”霍铭诚再次问道。
“哼!这你不需要知道。”
黑衣杀手奋力一击,二人纷纷向后滑步退开。紧接着,黑衣杀手脚步猛力一蹬,持剑再次朝霍铭诚冲刺过来。同一时间,霍铭诚微微颔首,眼神顿时变得格外凌厉,轻轻抬剑,身形快速朝对方冲去。
一道剑芒闪过,只听“哐当”一声,是剑掉落地面的声响,然后只见黑衣杀手单膝跪地,血渍沿着右手臂从指尖滴落。黑衣杀手眉头紧蹙,表情看上去有几分痛苦。
这时候,霍铭诚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并用剑指着他。
“你输了。”霍铭诚道。
“你为什么不杀我?”黑衣杀手低着头,灯火有点暗,他的脸完全被阴影盖住。
闻言,霍铭诚嘴角微扬,似笑非笑,淡淡道:“因为我感觉到了你对他的恨意!”
另一边,有朋客栈内,方炘炎被窗外一阵阵响动吵醒。微启窗户,见不远处一群士兵匆匆赶往孟钟卿宅院方向。
记得此前霍铭诚说过,杀手的下个目标很可能是孟钟卿,想必他已经碰到了,观这动静,似乎已经制服了那个杀手。
正当方炘炎想要关上窗户回榻上埋头大睡之时,却看见西北方向不远处一个阴暗的巷口出现一个人影。方炘炎擦了擦眼睛,想要看清楚一些,这时候那个人影突然不见了。
“难道是刚才没睡醒出现幻觉了?”方炘炎自言自语,随即摇了摇头,关上窗户,继续睡觉了。
城主府上季云逸所处别院厢房内,摇摆不定的烛灯散发着昏暗的光芒,季云逸独坐案桌前,一封信笺紧紧地攥握在手中。是手下人的来报,说此次刺杀行动已然失败。
季云逸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没想到精心布置的计划竟在这一步受阻,如此一来,消除异己一事已是不可行了,日后想要争夺城主一位怕是没有想的那么容易了。
将信笺置于烛火之上焚毁,静思片刻,季云逸抬手一挥,屋内不知何时竟多了三人,皆黑衣打扮,单膝着地。
“剩下的事,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吧?”季云逸缓缓开口。
底下三人只是微微点头,眨眼工夫便消失踪影。
霍铭诚?此子行事无法揣测,必定成为我等阻碍,单从这一次已是证明,故而此子决不能留!季云逸握紧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随即大手再次一挥,烛灯纷纷熄灭,整个房间已是陷入无尽的黑暗。
黑衣杀手被捕入狱,霍铭诚可谓是功不可没。不过此刻霍铭诚却没有借由此事而沾沾自喜,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结束。
本来季明哲是想来亲自审问的,由于已是深夜子时,牢狱与城主府相距甚远,加上最近城里甚不太平,府上众人极力劝阻。出于安全考虑,霍铭诚同是再三嘱咐其小心为妙。于是,审问一事便全权交由霍铭诚负责。
牢狱位于城主府正北,足有三条街道之远,且居于地下。此处通道只有一个,便是牢狱正门,想从别处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并且地牢深处机关重重,一旦被关进这座地牢,可以说是插翅也难逃了。
整个地牢分作三层,根据囚犯所犯之罪的严重程度将他们关押在不同的层级,其中第三层是用来关押所谓的滔天罪犯。不过至今为止尚未曾出现过什么滔天罪犯,因此这第三层几乎出于荒废状态。地牢的构造在建造之初可谓是经过深思熟虑,为了镇压所谓穷凶极恶之徒,以防他们逃狱,故而从第二层开始便布置了较为隐秘的机关。
黑衣杀手被关押在第二层最里边,因其所犯为刺杀大臣,故由重兵把守。只见黑衣杀手被牢牢地捆在木架之上,身上几乎是布满了鞭伤,紧闭着双眼,嘴角带着淤青,一丝丝鲜血自嘴角溢出,可见刚经受过刑罚。不过看他神情却是非常镇定,似乎对这些刑罚满不在乎。
一会儿过后,饱受刑罚的黑衣杀手被押回了自己的牢房。这时候,霍铭诚在一个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黑衣杀手所在牢房前,霍铭诚挥手示意该士兵退下,他想单独审问。
“你若是一一交代是谁指使你的,又何必受这些苦?”霍铭诚淡淡道。
虽然黑衣杀手身上看上去伤痕累累,但是依然不卑不亢,如此气魄男儿本色,不经让霍铭诚为之钦佩。
“哼!要杀要剐随你便,休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消息!”黑衣杀手忿忿道。
闻言,霍铭诚笑了笑,道:“阁下倒是一身好气魄,先前与阁下打得可以说是酣畅淋漓,好久没有那么痛快了。”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霍铭诚不禁问道。
“在下姓韩,单字一个柘。”
“你有如此身手,却为何甘心为那人卖命?”霍铭诚道。
韩柘沉默了一会,随即缓缓道:“杀手的存在不就是为他人卖命?况且……”
说着,顿了顿,眼神不自觉泛出一丝淡淡的忧伤,接着道:“况且,我有我必须这样做的原因。”
说完,韩柘握紧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而出现细微颤抖。慢慢地,他抬起左手看了看,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在身上四处摸寻。
“你是在找这个东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