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北都气候特殊,但毕竟地处大陆北端,在四周万里冰川的寒流频繁过境之下,自然秋意来得要早一些。
这时候,距离北皇召见刘思思已过去两月有余。
在这段时间里,继斯楼耿之后,刘思思和冬夜也成功突破三阶。雷一大受刺激之下,竟然一改惰性,一下子雇佣了好几个三阶雷系艾蒂蛾,更包圆了学院的试符场,开始努力修炼起来。
作为雷家嫡子,从小就可以用各种天才地宝打下牢固的根基,加上雷一本身天赋也是极佳,努力追赶之下,不出两月就已经稳稳地提升到三阶圆满的境界了。
斯楼耿这两个月只是巩固了境界,并没有再度迎来突破。事实上,哪怕是那位大陆最强者,也不止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去突破这一道关隘。
四阶之后,乙方艾蒂蛾可以叠加使用多张布瑞符,攻击输出大增,除了斯楼耿这种随身携带十几张黄金级布瑞符的家伙,基本可以碾压所有二三阶的修炼者。北都学院大试报名的时候有数百名三阶甲乙修炼者,却只有欧阳智等五个人能够闯过那一层关隘,突破难度可想而知。
距离明年春季的学院大试还有不到五个月的时间,所以斯楼耿也没有过于着急。只要斯楼耿能够在这段时间里将甲乙两族的能力都提升到四阶以上,凭借层出不穷的黄金级布瑞符叠加使用,他自信与欧阳智也有一战之力。
三阶布瑞师的境界稳定之后,预算之力容量与恢复速度有了可观的提升,斯楼耿目前已经可以每日作出两张黄金级三阶布瑞符,一张直接使用,以高质的布瑞符锻炼提升艾蒂蛾,另一张则保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天气转凉,斯楼耿这会儿也换上了厚长袍,正盘腿闭眼坐在床上,像是在思考什么难题。在北都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他对这种古风装束已经很是习惯。刘思思倒是难得没有和冬夜出去修炼,而是若有所思的坐在桌旁,手中在把玩着他的木头玩偶。
忽然,雷一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把两人吓了一跳。
“雷胖子,还好我刚才没有在修炼,要是被你吓得走火入魔了,你可得养我下半生呀!”斯楼耿一边走下床来,一边埋怨道。
雷一顾不上擦擦额头上的汗,咕噜咕噜地灌了一杯水后,便直直地盯着刘思思,说道:“刘老大,上一次北皇陛下召见你有没有说过什么很重要的话?”
两个月前刘思思被传召,斯楼耿和冬夜都是后来得知。但是具体两人说了什么,所有人都没有问过。见雷一突然提起这回事,刘思思感到有些意外,但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聊太久,应该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内容吧。”
斯楼耿也凑了过来,好奇地问道:“怎么了?莫非北皇陛下准备传位给刘老大了?”
出奇的是,雷一少有地没有反驳斯楼耿的话,而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当然不是,不过也不算完全错。”
这下斯楼耿和刘思思是真的有些惊讶了,忙追问雷一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都没有看皇榜么?今天一大早,北境六位老臣同时告老还乡了!”似乎只用言语表达不了消息的震撼性,雷一双手一阵乱舞,比出了六根指头。
斯楼耿想了想,说道:“老了就要退休,这不是很正常么?虽然人数稍微多了一点……”
雷一摇了摇头,再一次盯着刘思思,眼神里写满了兴奋之色:“但这六位老臣的告老书里特意祈求北皇陛下宽恕同一个罪状,就是他们曾经隐瞒在八年前的平南王遇害时,看到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怪人从房里逃出,而这与刘老大当年的供词一致!”
虽然这个消息很震惊,刘思思还是很快便醒过神来,问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那陛下他如何处置?”
“赦免!陛下准许他们告老,过往不究!所以那一天晚上你和北皇陛下的谈话,必定有什么内容改变过他的想法!”雷一斩钉截铁地说道。
刘思思苦思了好一会儿,在脑海里把当晚的谈话认真地梳理了一遍,想起了最后的几句话有些疑点,当下便说道:“我应该没有说过什么让陛下改变想法的话,但是临走的时候,陛下曾经有些莫名地让我再等等,等到秋叶飘落之时……”
刘思思顿了顿,和雷一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说的就是现在!”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呢?”斯楼耿有些懵头懵脑,还是没有想清楚。
在这种时候,可能只有大家族出身的雷一才能一下子看出问题的关键所在。雷一指着刘思思,神情有些凝重,但更多的是兴奋。
“这意味着,陛下要为他,和他的父王,翻案了!”
……
……
接下来数日,北都暗涌不断,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门衙小吏,全都在紧紧地盯着局势的发展。与此同时,陆续又有数名位高权重的老臣突然告老,然后告老书上无一例外,都写着曾在平南王遇害当日看到有银色面具的刺客从房内逃出。
内一城,北境吏部府衙。
尚书大人今天一早就来到了府衙,然后吩咐谁也不准打扰自己,径直走进了书房,直到此时太阳西沉。
书房里,尚书大人正坐得端正,面前是一整张白纸,白纸上同样端正地写满了字,纸头处三个黑色大字分外明显。
这三个大字,是“告老书”。
事实上,尚书大人早上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写完了这一份告老书,然后余下的时间就是坐着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和很多家世显赫的同僚不同,作为一个从贫苦家庭走出来的甲方族人,因为自幼修炼无望,尚书大人早早地便转向了习文治国的方向。十年的寒窗苦读,三十年的苦心积淀,他才从底层一步一步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但沃克大陆始终是一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民风剽悍的北境更是如此。哪怕他已官至一品,终究也只是文人一名,在陛下和众臣眼里始终比不过那些征战在外的大帅大将。
所以,他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了自己的独子身上。三个多月前他曾在拍卖会上购得一张黄金级布瑞符,终于让儿子有所领悟,突破到了三阶!仕途通畅,儿辈有成,尚书大人本以为运势已到,吾辈当兴,心里十分高兴,甚至想过千年以后某个称霸一方的家族会不会就是从自己手中崛起!
却不曾想,在这个凉意颇盛的秋天,所有的一切都戛然而止,化作泡影。
正因为背后没有大家族作为靠山,尚书大人在仕途上生性谨慎,北境朝堂的大小事务都如履薄冰,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轻易表态站队。凭着老狐狸般的嗅觉,他躲过了很多大案小案的牵连,一路平步青云,却意外地栽在八年前的那一件旧案中。
当年平南王锐意改革,声称要破除旧制,让北境新生。尚书大人当时对此也是采取中立的态度,因为他知道,平南王的改革只是针对甲乙两族关系的处理,无论结果何如,无论胜者何方,最后都必然离不开文官吏治的治国框架。
可惜,偏偏自己就去了平南王的寿宴,偏偏自己就看到了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刺客!
当某位皇族里的大人物遣人送来一封密函,许以重诺,让自己隐瞒当晚的某些细节的时候,他便不能再像往常一样置身事外,不得不做出了站位。
而且在当时的尚书大人看来,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做出的选择——一边是已经死去的平南王,另一边是仍旧势大的当权派,甚至当权派背后隐隐有陛下的默许,只要不是头脑发热,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十岁的孩子搭上自己的仕途。
只是尚书大人万万没有想到,八年后为这件事翻案的人,就是当年采取默许态度的北皇陛下!
尚书大人看得十分透彻。六位大臣同日告老,并且往事不究,是北皇陛下对当年这个案件的表态,也可以说,是他对这些老臣的最后一丝善意。陛下需要一些人站出来,为开启翻案助势。谁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的,就可以安然告老,无罪赦免。
如若没有站出来,那就会迎来一场大赌,赢者将跟随新君成就伟业,败者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再年轻个二十岁,我可能会选择赌一把,但现在……”
尚书大人靠着椅背,想到的却是自己的夫人,自己的独子,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挣扎之色。许久,他才长叹一声,终于还是提起了笔,慎之又慎地在那一份“告老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吏部尚书,成为了第十位告老的大臣。
签下名字的尚书大人忽然感到一身轻松,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便起身走到窗边,才发现天色已然有些发暗,阴沉的乌云遮盖了视线内的大片天空。
“北都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