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你们好,贫僧法号慧空,这厢有礼了。”
和尚,来了。
和尚大概五十多岁,有些胖,脸上的肥肉不少,油光满面的,穿着僧衣,外披一件大红袈裟。
他手中提着一个的袋子,放着两柄桃木匕首,这是叶寻让三爷捎过来的。
听说桃木克鬼,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想来,应该比钢笔有用吧?
“慧空大师。”
叶寻双手合十,笑了笑,请和尚上了车。
高远倒是显得吊儿郎当,没多少敬畏之心。
和尚进了后座,看见放在座上的关公像,没说什么,只是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
“老头儿,你真会捉鬼?”
高远偏过头来,看着后座的和尚,好奇笑道。
这家伙,嬉皮笑脸的,一点儿都不正经。不过叶寻也没说什么,和尚如果因为高远对他不敬而生气,也就不配坐在车里了。
传说,
佛教刚入中土时,袈裟,是黑色的;雕塑,也是黑色的。
和尚也吃肉喝酒,娶妻生子……没有所谓的四大皆空。
但那时道教根深蒂固,凭这样的佛教,难以与道教抗争。
于是,佛教就改变了,
变得四大皆空,塑像也变成了尊贵的金色,
因为黄金是金色的,人们都喜欢,
皇帝也喜欢。
其实叶寻从前是没有什么信仰的,作为一个无神论者,这很正常。
但相对而言,从前的他还是更为推崇道教一些的。
因为他认为,佛的四大皆空与普度众生根本就是两套彼此矛盾的学说产物,纯属人们不同追求幻想形成的冲突体现。
佛的诸多学说,更是历史上人们拜神而渴望百求百应的另一种集中体现,欲舍弃一切灾难病苦,寻求极乐,凌驾超越众生之上……
佛,就是人们的聚宝盆,就是人们精神上的护身符,
就是逃避自己,渴望寻求救世主保护的懦弱体现。
佛若虚幻,何能存在?
无数人入佛门而不能成佛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样的佛教本非佛教创始者的佛,而是虚幻圣化的产物。
所谓多少年之后必将有成佛之人,与预言若干年之后宇宙必将毁灭一样,
信则有,不信则无,自然有人对此深信不疑……
相较之下,同样在发展过程中有无数糟粕的道教,最初的主张却从来没有丧失,因此更真实一些。
人能修的,本就是自身而已,修成与否,能够得到的是自身的宁静,并不以为能够成就什么,或是得到什么,更不意味着能够逃离苦难,
因为苦难本就是自然之必然。
但现在的叶寻却没以前那么坚持了,因为他的世界观已经刷新了。
如果,鬼是存在的,那么神、佛、妖……是不是也都存在?
会不会,真的有人能修成佛?
不过,
眼前这个和尚,他的袈裟似乎有点儿过于艳了,料子看起来很不错,像是云锦的,上面的金丝,好像是真金的……
现在的和尚有钱啊!
但追求这些的,似乎与四大皆空更沾不上边儿了。
这和尚,
不靠谱。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佛门的观音灵感真言,往生净土神咒,降妖咒,驱魔咒……等,包括贫僧身上的袈裟,皆可破邪,还请施主安心。”
和尚面相和善,慈悲,真的很像一个得道高僧。
叶寻自动忽略了他身上的袈裟,
虽然挺贵的。
“不知大师可有什么驱邪法器?”
“阿弥陀佛……”和尚伸手入怀,取出一柄闪耀着淡淡金光的“匕首”,
“此乃我佛圆寂之后留下的佛骨舍利所铸,可破万邪。”
高泰迪诧异道:“死人的骨头?”
叶大少无奈摇头,
“粗俗,大师不是说了么,这可是佛骨舍利!”
“那还不是死人的骨头么……”高远小声嘟囔。
依他看来,这东西,也就是白骨棒打磨之后,上面撒了些金粉而已。
甚至,说不定其实就是根猪骨头。
“阿弥陀佛……
佛,在心中,
如香在树中。
烦恼若尽,
佛从心出;
腐朽若尽,
香从树出……
佛是芸芸之下的那片净土,
心中有佛,
佛即众生。
施主,是为真性情,乃有佛性……但眉宇黑沉,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可助施主化戾气为空灵,可观空门。”
和尚被高远噎了几句,终归是生起了小情绪,但佛门生气可不能骂大街,而是想法子叫你放下屠刀,皈依我佛。
佛杀生,不叫杀生,叫降妖除魔。
……
暨阳离得不远,大概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
路上叶寻接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徐梦雅的,表达了对他的“思念”之情,
但说话的气息好像有些喘,可能在健身吧。
另一个电话则是林沫的,
说昨晚失眠了,开着灯睡了一晚上,昨天酒店里发生的事确实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还说有个重要的事想要告诉叶寻,想当面说。
叶寻告诉他,先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路过花山公墓的时候,车停了,叶寻独自走下车,在后备箱里取出一辆单车,骑进了公墓。
女孩的墓前,叶寻一语不发,放下花篮,孤坐了两个多小时,
也没抽烟。
遗像上,女孩清纯的容貌巧笑倩兮,仿佛昨日。
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一般,甜美在人的心尖。
为什么……
为什么李国峰能变成鬼,而父母与女孩却不能?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患贫而患不均。
女孩坐在他单车的后座上,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俏脸贴着他的后背上,满脸的幸福神采。
叶寻忘不了那种感觉,忘不了背上感受到的柔弱的呼吸,轻轻拍打着,像阳光白云下的徐徐微风,暖暖的。
叶寻与女孩的关系其实没多少人知道,因为学校对早恋管的很严。
高远曾问过他,为什么深爱着女孩,却又找了那么多女人?
叶寻没回答,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要说欲,其实也没多少的,
就算有,也忍得住。
……
起身,摸了摸墓碑,叶寻笑了笑,跨上单车,往外行去。
单车,还是那年的单车。
“她们身上的味道,很难闻。”
……
走出公墓的时候,叶寻碰到了一个骑单车的中年男人,男人也看到叶寻了,于是惊讶地连忙停下,笑道:
“叶小子,又回来了?”
“是啊洪叔,您这是要去哪?”
中年男人名叫洪文征,是监狱里管理高远所在监区的狱警,人很不错,在监狱中很照顾高远。
叶寻每年回来看望高远时,都能遇到他。
“我出去打点儿醋,你这次是回来祭奠小高的吧?”
“祭奠?!”
叶寻愣住了。
小高,自然指的是高远。
可为什么说是祭奠?
“是啊,难道不是?”
洪文征闻言诧异道。
“他,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迈巴赫,在不远处停着,可却没有丝毫动静。
洪文征叹了口气,
“我还以为你知道来着,也是,你这边儿也没没什么亲人了,没人去通知你。
半年前,监狱里发生了一次暴动,小高出意外了。
唉……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了。”
叶寻的精神有些恍惚,竟不知道是怎么送洪文征离开的。
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忘了问高远葬在哪里了,抬头一看,街上已经没了洪文征的身影了。
这条街,其实挺长的,洪文征走的还真快,
可能是自己失神的时间长了点儿吧。
转过身来,看着停在不远处的迈巴赫,娇艳的阳光洒在车窗上,有些反光,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叶寻的脊背有些发冷,
他感觉,
车窗里似乎有一道阴森的目光,
在静静地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