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州军大营被李存绍率部偷袭,搅了整一夜后,刘守光也不得不放弃了继续进攻飞狐城的打算。并非他不想,实在是此时军中士气太过低迷!
幽州军的士卒们这两天一直议论着那夜的晋军。尤其是当他们听说了那晚领兵袭营的是李克用长子、小太保李存绍时,更是对晋军充满了畏惧。甚至对那位白袍太保越说越邪乎,什么开了天眼、三头六臂的传说都出来了。士卒们别说是攻飞狐城,就连在原地扎营都不敢了。
元行钦无奈下只得重新后退五里,在飞狐陉的径口重新扎下营盘,只留下原先营盘处一片烧黑的焦土。
李存绍显然不知道自己一夜间就打出了自己的名号,还在飞狐城中担忧着幽州军的下一波攻势。按距离来砍,幽州距飞狐要比太原距飞狐近得多,幽州后军的数万援军随时都有可能抵达飞狐城下。而李克用的晋军主力则还要先从魏博战场撤回太原,再慢慢沿着官道一路走过来。
倘若幽州军援军先到了,李存绍打算见事不妙就先撤回蔚州再说。他可不打算让自己的骑兵下马,站在城墙上傻傻地守城。
李存颢这几日也从幽州军后撤后的轻松又紧张起来,他发现自己听从义父李克宁的话来蔚州简直是个错误!不仅寸功未得,还做了李存绍的陪衬,更重要的是继续留在飞狐也许将有性命之危。这几日他根本睡不着,靠自己两千来人怎么想也守不住这破地方,何况这其中还有一千是李存绍的人马。他知道李存绍是如何也不会帮自己守城的,所以一直向李存绍提出要先退回蔚州城再做打算。
但每次提议退兵都被李存绍以再等等、说不定晋王就要到了为由拒绝了。李存颢想到那张淡定从容的脸就心烦意乱,但他也不可能独自带兵回蔚州,自己这点步兵若是被幽州军发现并赶来缠上,自认不是军神的李存颢,还不如待在城里能更多活一阵。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在李存绍夜袭幽州大营的第三天,从蔚州方向的官道上就出现大股的晋军先锋骑兵!
先锋大将是晋军藩汉度指挥使李嗣源和突阵指挥使袁建丰。两人共带来近万的骑兵,在城外扎好营后就进城找李存绍议事。
李嗣源是个面相宽厚的汉子,很容易让人单看脸就对他心生信任和好感。听到李存绍大前夜的奇袭杀退了幽州军三里地后,李嗣源不由得放声大笑:“小太保真是勇将!仅靠千余人马就能大破幽州大寨,斩首数千,着实威风!只恨不能与小太保同战。”
“横冲兄过奖了!”李存绍也笑着抱拳道,“那刘窟头还有数万人马在路上,咱同战的机会还有的是!”
接着李存绍又向二人详细问了晋军征魏博的经过。一开始晋军对上魏博军连战连胜,尤其是在白龙潭一战中斩首魏博军数万,一路推到魏州城下才算罢休。那边朱温正加紧对兖、郓进攻,没想到魏博军转眼就要沦为李克用的地盘,这才急忙以葛从周为前军,集合全军挥师北上急救魏博节度使罗弘信。
晋王又带着人马在魏州城外和葛从周大打了一仗,汴军经过数年磨砺,远比魏博军堪战得多。因此李克用在葛从周身上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军中却开始流行说葛从周专克晋军,连杀数人也止不住谣言。眼看士气开始低沉,加上军中粮草供应不足,无奈之下李克用只得率军回师河东。至于退兵原因,则完全被晋王归结在了刘仁恭的身上!
李嗣源的前军一万骑只是因为李克用在太原府听闻李存绍去了蔚州,担心他的安危,这才派李嗣源分出前军先行赶来。而晋军四万余马步主力正在路上,预计再过三日就能到达飞狐。
听了李嗣源的话,李存绍又是一阵感动。这李克用对自己还真的是足够重情!
几人又说回当前的情势,袁建丰插话到,“依小太保看,那刘守光新败,缩在陉口扎寨,若是我们再去攻营,能否一举而下?”
低头思索一番,李存绍点了点头:“那刘守光本就只有万余人马,前日又折兵丢寨,弄得狼狈不堪。此时若是我们前军万余骑军冲寨,想来可以一战而下!”
李嗣源立马站了起来,“好!既然如此,诸军今日休整一天,明日午后击敌!”
***
然而毫无准备地,李嗣源的人马才刚到半日,刘守光就率部拔营沿着飞狐陉撤军了。幽州军甚至走得太过急促,为晋军遗落了不少辎重粮草。
飞狐陉通路狭窄,大军伸展不开,更不利于马军冲杀,晋军也只好放弃了追击的念头,在城中静静等待晋王主力的到来。
正月初三,李克用终于率着晋军中军来到了飞狐城外。至此除去北边云州和南边潞州的戍军外,几乎全部河东精锐步骑,都聚集在了飞狐城外这片小小的十数里平原上!
大军在城外休整一日后,晋王召诸将去中军大帐议事。
因为李存绍部扎在城里,等他跨进大帐时,其他诸将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前几日夜袭幽州军营的事显然已经传开,见他进来,大帐里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
“小太保威武!”“小太保勇冠三军!”“落落打出威风嘞!”
听着周围诸将的夸奖和吹捧,李存绍知道在如今的年头,自己晋王之子的身份并不一定能代表什么,真正能顶事的还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只有自己的能力被战争所证明,才有资格赢得这群骄兵悍将们打心底里的尊重与敬畏。
想好后,李存绍先是冲着诸将拱手拜了一圈,才站定大声说道:“我乃晋王之子,岂能比那刘窟头的儿子差了去?”
众将又是齐声叫好。
“落落!来阿父这里坐!”李克用发话了,亲兵立马搬了个椅子放在李克用身侧。
李存绍便大步过去坐了,李克用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仅剩的一只眼睛也笑得眯了起来。
“回头好好给阿父讲讲你是如何破敌的!”李克用重重的拍了拍李存绍的肩膀,“落落当真长大了。”
李存绍顿时感觉肩膀一震,忙道:“还是阿父教导有方,孩儿自小目睹阿父英姿,自然能学到些阿父用兵的皮毛。”
“好!好啊!哈哈哈哈!”李克用笑得更放肆了。下面的众将见状也开始吹捧起来。
见气氛不错,李克用站了起来,连带着在座所有人都一同站了起来。
“取酒来!”李克用一声令下,几个亲兵很快从帐外抱进两大坛酒,给在座的众人每人都倒满了一碗。
李存绍仔细看了看,白瓷碗中的酒水颜色很深,应该是黄酒的一种。这种酒度数一般,一下子喝一碗倒也没太大问题。
“那刘仁恭忒不像话!咱帮他打跑了那李匡筹,某自认对这厮不错,让这窟头在幽州城睡了几年,谁知道他这就想反了俺?”
“晋王说的对!”先是都将李嗣昭站出来响应,然后是步军都指挥使符存审:“咱叫那刘窟头好看!”众人都是一派愤慨的样子。
李克用当即中气十足地下令:“传令下去,今日大军开营出陉。以符存审为中路指挥,领步军三万出陉道,沿涞水北上攻威州。李嗣源等两万随我走南路,东进追刘守光,其余人马留后飞狐。另外,派人去云州叫薛志勤为北路,出兵妫州,进逼幽州!”说罢双手将酒一举,便直接倒进口中。
帐中诸将皆下跪领命道:“末将等尊晋王令!”然后同样是抓起碗一口把酒下了肚。李存绍也学着众人的样子一下子将碗中的酒喝了个干净。没想到这黄酒进了肚里,却比李存绍想的要辛辣的多,只觉得一股腥气朝着喉咙涌来,强忍了才压下去。再看帐中诸将同样是面色潮红,全都是一幅群情激奋的样子。
领了命,诸将就陆续告退各自整顿兵马去了。
帐中只剩下李存绍和李克用,还有一名个子矮小,看上去年纪很大的文官。李存绍对他有些印象,他就是李克用引为知己的心腹,容管观察经略使盖寓。相传这个盖寓比李克宁还要得李克用的信任。
李克用转过身来看着李存绍,很快就对他开口了:“阿父后来又想了想,落落还是不甚适合像你叔父那样做个留后,你身上流着的还是俺的血脉,是天生骑马的将军。”说着将李存绍的手一把握住,“符存审用步军颇有法度,正好落落刚走过那涞水道,此役就跟着那符存审同去。”
“是,孩儿谨遵父王之命。”李存绍当即领命。
这时盖寓突然接过话来:“小太保英武不凡,日后可继晋王武功。”李克用也摸着胡子点点头,一幅深以为然的样子。
李存绍在一旁则听这话说得诡异,一头雾水。“那...孩儿领命去点兵马了?”
“去罢。”李克用又接着道:“落落可要多用心去看,用心去学。阿父能帮你的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