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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个书生有点小钱

陈小青上前开了门,然后避开了许轻雪饶有兴味的目光。

“十数日不见,青儿脸上的斑点竟又淡了不少,这模样是愈发俏了。”

许轻雪边说边将带来的礼物放到许折的书案上,又于不经意间透露这些礼物和补药价格的贵重。

他的两个随从站在屋外淋着小雨,等待着许轻雪的信号。

许折随手拨弄着这些礼物,对于许轻雪的话,只偶尔点一下头算作应答。

“哦。”“嗯。”“啊。”“还行吧。”“就这样吧。”“挺不错。”“很优秀。”

许轻雪自寻了张木凳坐到许折身旁,说着说着,忽地就拉住了许折的手:

“兄长自幼研读经义策论,腹有诗书才德具佳,年十六便中了童生,想来秀才举人已是囊中物耳,若择仕途,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何苦要淌修行这趟浑水?”

单刀直入,毫不拖泥带水,他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你且于阁楼读你的春秋,只将这偌大仙侠江湖让与我。

许折嫌弃地推开他的手,一边品丝瓜汤,一边悠悠地问道:“仕途?”

许轻雪察言观色,见许折有此表情暗然一喜,又道:“自然,这数十年来朝廷是颓靡了些,儒道气运也薄了些许,但科举依旧是读书人最好的路。”

未等许折回答,许轻雪再次挨近了他,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如长剑划沙般干涩:“这个机会让给我,你开价。”

“表哥,将这次的机会让给我,我许轻雪但有御剑长空之时,必邀君同乘青风,共赏大唐繁华。”

许折:“当真?”

“当真。”

许折:“我不信。”

许轻雪伸手拽住许折衣袖,软语道:“表哥~”

御剑长空、大唐繁华……

许折起身,端着茶于清幽雅致的小屋内信步,又于窗前站定。

几棵绿竹随风雨轻摇,清幽且风雅。大唐尚武,然魏晋遗风却跨越千年的岁月,根植于许许多多的唐人身上,形成了一种矛盾而独特的风气:闲时可弄竹、可煮酒、可对坐清谈,但有蛮夷不开眼,欲殁我大唐,且教你用枯骨量上一量,我大唐男儿青霜长几尺。

几多唏嘘。

大唐走到这一步,非战之罪,非君之罪,非民之罪。

天之罪。

唐运衰颓,儒道不彰,鬼魅邪物如狼烟四起,藩镇聚拢仙门修士作壁上观,烽火再戏不得诸侯。

且如今寇边者,非手持刀戈之蛮夷,而是巫妖,一个在嬴政扫六合那时出现的种族。

当凡铁碰上巫术,当大唐铁蹄折戟神农架,当将军的热血解不开蒸汽的诡秘,挫败感便会油然而生------这场战争最后的舞台留给了修士与巫师,凡人力量终究有限。

许轻雪起身又站到了他的身边,紧挨着他,脸上笑意盈盈:“表哥你身子向来孱弱,又不能修行,要着祖赐的名额作甚?”

许折不说话,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

许轻雪:“表哥,你猜猜这是什么?”

“大还丹?”

许轻雪摸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道:“小还丹……此物不同于我方才给你的那些妖艳补药,这小还丹无色无味,无比神奇,可延年益寿,补脑子,说不定还能修复你受损的修仙根基,让你重新能修炼。”

许轻雪将“无比神奇”四个字加以重读。

许折心如明镜,呵呵一笑。

这小还丹被动了手脚,若服食,表面看不出什么来,但暗劲及其歹毒,会蛰伏于体内,随时间流逝越加牢固,待到结丹之时必会发作以致损毁丹田。

“你父亲于我幼时以蛊害我,断我气运伤我根基,幸得先生垂怜,却也落得满身伤病,今日你如此行径,到也算是子承父业。”

许折心底这般想着,面上却没什么表情。

陈小青立在门侧,几番抬首,心中焦作不安,带着沧桑的手不停地揉着衣角,额头也有细密汗水渗出。

她紧张地盯着许折的侧颜,盯着他的嘴角,害怕许折答应了许轻雪的要求。

“表哥,有钱人都像你这么高傲冷漠吗?”许轻雪幽怨地看了许折一眼一句,然后打开了这个小盒子。

盒子里空无一物。

许轻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大叫一声:“我的小还丹呢!”

“不是无色的吗?”许折无奈地走开了。

“哦,对哦。”许轻雪伸出芊芊素手,轻轻捏住透明的小还丹,又找到许折,“表哥,你看。”

“放下吧。”许折说。

许轻雪合上木盒,放到桌上,神色再一次变得严肃起来:“这小还丹,也只是见面礼。当然了,礼物也不总是让人开心,你说是吧,表哥?”

许轻雪看向一旁紧张地陈小青,平和地笑笑。

许折将剩余丝瓜汤一饮而尽,正欲开口,陈小青忽然上前,拉着他的袖子摇了几下:

“少爷……不可以让的,他们都说这个,祖赐对身体有很多好处……可温养身子,祛疾聚灵,说不得还能得到老祖老人家留下的传承……”

她脸色此刻看上去有些红,却依旧倔强地诉说着这个名额对许折有哪些好处,只要能搭上边的她都毫不犹豫往上扯。

许轻雪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这笑却多了一丝凉意。

陈小青看着许轻雪病态白皙的脸庞,以及镶嵌在眼眶里孤狼般锐利煞人的眼睛,声音越来越颤抖,却一字一句使得他听得异常真切:

“我家少爷,一样需要这个名额。”

许轻雪看向许折,投去询问的目光,至少当着许折的面,他是不可能呵责陈小青的。

许折疲倦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许轻雪自嘲般地点点头,又用力鼓几下手掌,似乎是有意让什么人听到:“我前前后后来了有三次,表哥,你真要如此绝情?”

许轻雪话音方落,那灰衣仆人便走了进来。

灰衣仆人一进门便看了许轻雪一眼,确认的确该他出场时,直接望着许折出言道:

“许大少爷,你这样未免也太伤和气,若是我家少爷一纸诉状将您的婢女,哦不,是轻雪少爷家里的婢女,告上公堂,她可少不得要在大狱之中受过三四年。”

许轻雪待这灰衣下人说完,脸色一变,勃然大怒:“谁让你进来的!”

“我许轻雪岂是这种人!你个狗东西这般说话,是要离间我与维清表兄的关系吗!啊!”许轻雪怒骂了这下人几句,又面带笑容地与许折说道:

“表哥,虽然陈小青的卖身契在我家,虽然我很容易便可以将她送入大牢,但我许轻雪不会这么做!我不可能用这件事去威胁表哥你做些什么事。”

灰衣仆人俯下身来,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哎呀,小的该死,小的嘴贱,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滚下去!”许轻雪冷声道。

“好的,少爷。”灰衣仆人应了一声,转头就走,脸上挂着嘲讽的笑。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他下意识地转过头。

“啪!”

许折猛的一巴掌打在了这灰衣下人的脸上,留下一个血红的五指手印,冷声道:“我让你走了吗?”

整整缓了两息,此人才扶着墙站起来,捂着半边通红的脸,另一只手指着许折:“你,你敢打.......”

话语未毕,许折抬手又是一巴掌扇在了他另一边脸上:“再说一个字让我听听。”

这灰衣仆人两手捂着通红的脸,瞧着许轻雪的脸色,发现后者并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这才愤愤看了许折一眼,却是一个字也不敢吭声。

“把手拿开。”许折平静地说,“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眼中还有规矩?”

灰衣仆人惊恐地摇着头,求救一般地看了看许轻雪,许轻雪却阴着脸轻声说:“私入我表哥屋舍、出言不逊,还不知错,拿开。”

……

“小弟管教无方,表哥莫怪,这人是临时招的。”

“你还知道我是你表哥?”许折负着双手,整个人压迫性地站在矮他小半个头的许轻雪面前。

若非这许轻雪日后大有用处,许折真想教他原地去世。

暂且留他一条性命,来日入了修途,榨干他的价值,再轻取之。

“表兄不要生气,等回了族,我必严惩那新来的奴才。”许轻雪有些气弱。

三个半月前,一年轻道人算到他许轻雪有大气运,只差一个开启的契机。且这个契机就在四个月后。

按时间推算,当时所谓的四个月后,只有祖赐这一个大的机缘契机。

所谓祖赐,即以全族香火之力温养许家老祖的神像,神像每三年会提供两个名额,赠其感悟造化以及一丝老祖气运。

许家作为一个家族,枝叶繁多,主脉旁系都要兼顾,想要和平共处,明面上不能太过厚此薄彼,祖赐这种好处自是由主脉子弟轮流享受,旁系子弟只要为人周正,对族里有些许贡献都可以沾上雨露恩泽。

祖赐一事,许折在六岁之时便经历过一次,有所收获,也就是在那之后不久,许轻雪父亲对他狠下毒手。

当然,若非这般,许折怕也没机会借尸还魂,穿越到这不一样的大唐。

气运不可谓不玄,即便是上一世已是元婴老怪的许折依旧不能完全搞懂背后玄奥。

而且他们家族里那个立着雕像的老祖,邪门的很。

“我此次前来,自不是奢望以这些礼品换得表哥的名额。”许轻雪以手指着书案上的那些东西,“表哥你要什么,我都可尽最大力量为你取来。”

“钱帛、美酒,佳人,凡此种种,任君采撷。”

许折不屑一笑:“我家良田二十余倾,酒业亦名著淮梅大县,虽非豪富,日不进斗金,也可锦衣而行,华塌以卧,你现在是在以厚币诱我?只怕还不若甘言好使。”

答曰:“钱财一事,多多益善。”

再问:“我之样貌、才情、家世,会寻不得伊人?况芷兰隐于幽谷,岂如野草瓦砾可随手采获。”

再答:“我许轻雪幼时念过许多书,自不会比美人以黄草,表兄谬我深矣。你我两家同根而生,枝叶各展,我家从商又惨淡经营淮梅民间快递、驿站,常年东西走动,见佳人多矣。”

他又轻拍许折肩头,略带奚落地笑着说:“表哥,淮梅县这么大,倘不历仕途,我替你寻个文雅姑娘,办个私塾,也可安度余生。”

许折静静立着,常年抱病之体孱弱瘦削,身姿却笔挺若窗外秋竹,眼底也无风雨波澜。“是啊,可安度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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