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折,我先回去了。”
许折想了想说:“我送你吧。”
“不用。”赵梨忧将兔子玩偶递给许折,“可爱吗?送给你。”
“好的。”许折接过来扯了几下,弹性不错。
“唔……”
赵梨忧踟蹰了一会,看着他眼睛,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许折沉吟片刻,忽然想到前世她熬夜猝死,于是缓声开口,委婉道:“早睡早起身体好。”
赵梨忧表面微笑着,附和道:“你说的好有道理哦,再见。”
她走了几步,又折回头将许折怀里的兔子玩偶抢了回去,“你和你家兔子早睡早起吧。”
看着她长发上歪歪斜斜的小猫发卡,渐渐隐于人群,许折转过身一个人漫步在高挂地大红灯笼底下,心不在焉地取下一张又一张带着谜题的纸张……
他觉得自己和手里带着谜语的红纸没什么不同。
他有秘密。
有人在看着他。
看着他的人知道谜底。
“这真是……真是日了兔子了。”许折小声自嘲了一句,然后带着一大堆红纸去兑换奖品。
兑奖之处人不是很多,那工作小生望着许折手里一堆红纸,面露不喜,但依旧和善提醒道:“中秋图个喜庆,这些都不收钱,但如果乱揭,你这边答不出来,也是有惩罚的,不然谁都乱揭,我们也不好做……”
周围围着领奖励的数人也纷纷开口,大抵说他不厚道,不懂装懂,诸如此类。偶尔有一两个见过许折的,反而热络地上来套近乎。
许折不理这些,只是随意从自己揭的那些纸张中抽出一张,念出谜面:“夜半人失聪,打一成语。”
听了这话,台前那小生忽然来了兴趣,“嘿,巧了,这题正是我出的,刚挂上不久,我今儿个还真不信这么快你就能……”
周围人一听也来了兴致,纷纷要来猜上一猜。
许折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时间,直接讲道:“望子成龙。”
小生一怔,然后笑着挠挠头:“厉害。”
周围人中,有贵公子拍着折扇,轻声向众人之中尚存疑惑者解释道:“今日中秋,十五称望,夜半扣子时,失聪为龙。”
许折紧接着递出一张又一张的红纸,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念着谜底,声出如骤雨。
“中秋菊花开-----花好月圆。”
“云盖中秋月,雨淋元宵灯-----下落不明。”
“清风拂面中秋夜----明月清风”
“……”
在一群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许折装了两麻布袋兔子玩偶回了家,与赵梨忧先前送他又要回去的是一个样式。
……
……
明月悠悠,寂静清廖,中秋夜的喧嚣终是落了幕。
天上的孔明灯已经息了、水里的小花船靠岸了、面具下的男女又重回羞涩,大红灯笼悄悄挂着,底下是待扫的狼藉。
赵梨忧和衣而卧,形势柳叶的眼睛刻意紧紧闭着,秋水深藏。她轻轻念着:“早睡早起……”
念了一炷香的时间,她像只小兔子从床上坐起,“可我睡不着啊。”
睡得早了,她总觉得自己吃亏了。
于是她重新点燃油灯,拾起枕边泛黄的书册,翻开,然后沉浸其中。
这是教她“西方蛮夷语”的老师临走前留下的,其内用此种语言记载了一种古老的西方修行之术,这种修行体系与现有的筑基结丹体系完全不同。
她更喜欢将记载这种修行之术的语言,称为“英语”,因为许折这样称呼它。
她对许折与对语言有着同样的好奇心。
因为这个可爱的男孩子困居淮梅二十年,从未接触过外来语种,却好像天生就懂,即便他在清醒的时候从未说过这种语言。
小时候,她曾经以为他是神,直到后来她系统地接触到了这种外来语言,她幼小的心灵中划过一道惊天闪电:
许折的这种语言是成体系的。
这意味着------许折受过系统的语言训练。
于是彼时尚的她,带着震颤而惶恐的好奇,充分利用自己死刑不亏的外表,一次又一次潜入一墙之隔的许折房中,借着自学成才的催眠引导术,与下药的梨花茶,见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语言将她的视野扩展到了大唐之外,许折却将她思想的纵深提高到了时间与空间。
她无数次回想起那个平凡的夜晚:
她从许折房中跑出来,无视老富贵意味深长的目光,跑到一个小山坡之上,然后抬起头-----那是她第一次带着求知欲审视着头顶那轮明月,与明月周围广阔的空间。
“以有涯随无涯,殆矣。”
当同龄小姑娘还在无忧无虑地玩着小猫玩具时,她已经在忧虑时间不够用了;当这个时代还在不停灌输女子无才便是德时,她已经从儒家教义辗转到了唐外语言;当大唐李家还在致力于证明太阳是世界中心,以便神话皇权时,她的神思已经飘到了许折梦语中的半人马……
她小心翼翼地翻阅着这本泛黄的书册,像检阅一个美好而迷蒙的梦。
里面的元素亲和、祭祀、法术、禁咒……带她走上了一条另类的路。
她与这个时代大多数人没什么不同,不能修行是正常的,能修行那是幸运儿才有的待遇,至于运连星辰,那是天之骄子的专属标志。
上天封死了大部分人的门,却忘了留下一扇窗。
于是,倔强的她尝试着去自己雕出一扇,目前还未成功,但她看见了希望。
何以求无涯?
唯长生耳。
“待我长发及腰……不对,待我修行有成,不知你会有什么表情。”
赵梨忧牵起嘴角,眉眼含笑,然后严肃地盘膝而坐,对照着英文一步步前行,像摸着石头过河的孩子。
至于许折有什么表情?
许折是没什么的表情的,倒是听见她修仙猝死时,给她画了幅浅浅笑的遗像。
赵梨忧的父亲,此时正板着脸坐在许折他哥与他母亲的对面。
“咋们两家是老邻居了,我话也不想说重,但今天晚上,你儿子竟然……竟然将我女儿拐跑了………”
许折母亲:“这不挺好的吗?”
“哎,你这人……你就不能管管你儿子,小时候经常把我女儿弄哭,我早就想打他一顿了,长大了竟然胆子越来越大了!”
许折母亲严肃地说:“老赵,赵县丞,你好像最近也在忙着梨忧那孩子的亲事吧?要不……正好我家有点钱,你家有点权……”
中年男人听完许母的想法后,一愣一愣的,然后气地一拍桌子:“我赵广陵今天就算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我也不可能与你家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