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起黄沙,砸在人身上,簌簌落下。人只要站在某个地方停顿一小会儿,抖抖身子,浑身的沙土便哗啦啦的落下业。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所有的人,便将整个人包裹得只剩下一双眼睛在外头了。干冷干冷的风,却仍然从一切可以钻进去的缝隙顽强地钻进去,让人能一直冷到骨头里。
风沙之中传来了马蹄之声,在山坡后面的黑压压的人群顿时就站了起来,一个个都握紧了手里的武器。
十余匹战马从风沙之中钻了出来,略微停顿了片刻,一骑越从而出,径直向着这边走来。
“黄胡子!”马上的骑士扬声叫道,因为脸上蒙着布巾,说话声音便显得有些嗡声吩气。
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大步走向前去,扯下了头上包裹着的一块绸布,一大把蓬松的大黄胡子特别显眼,他大声道:“是彭城主吗?”
彭双木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黄胡子,你带了多少人来?”木鱼城的城主,也是天德军的统兵大将,彭芳的本家彭双木问道。
“两千人,这一次老子可是倾巢而出了。彭城主,这一次要是生意不够大,你可要亏本了,这样的鬼天气,兄弟们可不能白出来一趟。”黄胡子叩着手里的大刀,当当有声。
“一百多辆大车,车上绝大部分都是南方最好的丝绸,可不是白绸,而是提了花,上了色的上等货,还有上好的瓷器,雪花盐,霜糖,茶叶。你说你够不够本?”彭双木呵呵笑道。
“这样的好事,你怎以不在木鱼城吃下?”黄胡子有些怀疑,“你吃下这些货,再交给我去贩卖,你能得七成的利,让老子动手,你最多就只能有三成的利了。”
“对方的背景有些大,在木鱼城老子不好下手,这些人一个个也是鬼精鬼精的,一路之上没给我机会,再说了,点子有些扎手,老子不想有太大的损失,所以需要更多的人手。黄胡子,这一次你一个人也是吃不下的,我们双方联手,各自五成利。”彭双木道。
“一个商队能有多扎手?”黄胡子哧笑:“他们有多少人?”
“千把人!”彭双木道。
“千把人的商队就把你给吓住了。”黄胡子大笑起来:“你别动的了,老子一个人来,拿下手老子要七成的利。剩下的三成,便算是你通风报信的收入以及咱们这些年来的交情的费用,怎么样?”
“你确定?”彭双木冷笑:“小心硌了牙齿。这一千人里头,有五百人的军队。”
“你们唐军?”黄胡子大笑起来。“就这么说定了,这批货,老子一个人吃了,你等着收三成利就好。今年生意不好做,该死的吐蕃人逼老子出十万贯的军费,不然就要收拾老子,弟兄们又张着嘴巴要吃饭,你彭城主不在乎多一点还是少一点是不是?这一票让老子多赚一点,以后必有报答。”
彭双木踌躇了一阵子,点头道:“好,你黄胡子开口了,这个面子我得给,但三成利,你不要给我打折扣,这批货出去之后值多少钱,我心里也是有数的,要想生意长久,就得有诚信。”
“咱们两家合作了这么多年了,我黄胡子什么人,你还不知道?”黄胡子大笑着道。
彭双木不再说话,转头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他们在苦人堡。”风中传来了彭双木的声音。
“弟兄们,准备干活了!”黄胡子转过身来,大声吆喝着。
风沙之中,彭双木策马缓行,突然之间呵呵的笑了起来。
“将军,就这样便宜他们?”身后,一名卫士道。
“便宜他们?”彭双木冷笑:“这些年来,我们把黄胡子养得肥了一些,他开始有些桀骜不驯了,屡次敢跟我讨价还价了,多次黑了我的钱,当我不知道?”
“既然如此?”
“我跟他说了,这次点子扎手,他不肯听执意要一个人搞,那我就成全他。”彭双木笑道:“你瞧着吧,这一次黄胡子要吃大亏了,等他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之后,咱们再出马一举拿下。到时候黄胡子实力大损,想要在这片区域活下去,又得来求咱们。哼哼,他吞了我的得给我拿出来,吃了我的得给我吐出来。”
“两千惯匪呢!一个个都是吃人肉喝人血的主儿,要是真让他们得手了?”卫士有些不放心。
“我这双眼睛不会看错的。这批点子扎手,再说了,李泽的部下,再差能差到哪里去?我们等着坐收渔利就好。”彭双木道。
苦人堡,也就是现在袁昌等人驻扎的那个破烂的烽堡。袁昌把自己裹得紧紧地坐在烽堡的最高处,他知道自己武力值太低,昨天被唐吉嘲讽了一番之后,便赌气要守夜放哨,只是他有些低估了这活计儿的苦楚,短短的时间,便几乎快要冻僵了,不过他也是个要强的人,不停地在堡顶跺脚,跑来跑去,也不肯唤人来替换他。
不过等到了天色将明的时候,他再也抵不住困倦,靠在墙上,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嘹亮的军号之声让刚刚迷盹过去的袁昌一个激凌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发现天色已是大亮,在自己的前方,唐吉与厉海两个人正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眺望着前方。袁昌跺了跺已经没有啥知觉的双脚,走到两人面前,斜眼看着唐吉道:“你不是说这些胡子最喜欢在天色将明的时候发起攻击么?这天都大亮了,屁都没有一个。是不是你料错了?”
唐吉摇头道:“不会错,前面一定有大批的贼匪。”
“凭啥这样说?”袁昌冷笑。
“很简单,我们这条路是要道呢!这些天来我们走在这条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可真是不少,但从昨天下午开始,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了,不但没有来的,也没有去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我们前后两方都有人堵上了。”唐吉摊手道。
“那他们咋没有来呢?”
“这股贼匪大概多少知道我们一些底细,对了,与彭双木勾结在一起了,怎么会不知道我们的底细呢?看来他们是不想在这里与我们作战,想骗我们继续行军,然后在路上袭击我们呢!”
“他们要是不来,我们咋办?与他们在这里死耗?”
唐吉偏头想了想,“他们不来,咱们就去找他们,让他们不得不来。”
说完这话,唐吉转身下了堡,片刻之后,便有十数匹战马驶离了苦人堡,向着前方奔去。
“他们去干啥?”袁昌道。
“我们在这里占据着地理优势,所以最好等着贼匪来攻,我们可以大量地杀伤对方。敌人不来,我们便派人出去,只要发现了他们,他们就不得不来了。其实贼匪倒并不是太可怕,他们除了凶残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别的长处,我们要担心的倒是彭双木,军队当贼匪,才是最可怕的。”
袁昌叹了一口气:“大唐军队啊,都坠落到这个地步了吗?连脸都不要了,居然公然当起了贼匪!”
“把人杀光了,谁人知道他们干过啥?”厉海淡淡地道。“其实这大唐军队,除了李相之外,剩下的人,又有几个不是在当盗匪,区别只是他们抢得谁,用什么手段抢罢了!”
“李相治下的子民当真是福气啊,让他们看看这边儿的光景,只怕他们当真是难以置信的!”袁昌道。
“所以我决定跟着李相走!”厉海呵呵笑道:“哪怕李相派我到这种地方来。”
“厉校尉,不要小看了我们此行。与吐蕃我们迟早是要打上一场的,不将他们治住了,李相怎么有精力往南走?我们要是在西域拉起了一支人马,便可以牵制住大量的吐蕃军马,这是李相对我们赋予重任呢!”
厉海无声地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远方,几个黑点正在迅速地向着苦人堡接近。
“来了!”厉海从背上取下天罚弓,又从怀里抱出一个油纸包,从内里取出弓弦,以极快的速度将弦上到了弓上,绞紧,伸手弹了弹弓弦,听着嗡嗡的弓弦之声,他举起天罚弓,亲吻了一下。
“准备作战!”厉海大声喝道。
“兄弟们,准备干活了!”下方,唐吉的吆喝声也传了过来。
十余骑哨骑正亡命般地往回奔,在他们的身后,大概数百骑流匪正紧紧地尾追而来,更远方,黑压压的人群正在向着苦人堡方向奔来。
“超过两千人!”厉海只瞟了一眼,便给出了一个大致的数字,这是作为一个将领的最基本的素质了。
“还真来了啊,不像是彭双木的军队啊!”
“送死鬼!彭双方派来送死的,他准备坐收渔利!”下面,唐吉仰头,给了袁昌一个肯定的答复。
十余哨骑奔进了苦人堡,刚刚露出来的缺口,旋即便又被拒马给堵上了。
黄胡子有些恼火地看着对面的苦人堡,他的确是准备在路上打劫的,但这支商队不但没有上路,反而派了哨骑出来,在他设下的包围圈外头打了几个转转,就是不肯进包围圈,这让他明白对方早就知道他在这儿,没奈何之下,只能出头硬干了。
袁昌他们可以耗上几天,反正队伍里给养是足够的,他黄胡子可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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