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上众人皆都屏息静气,一时间周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宁王沉着脸,盯着玄清,而这玄清道人却是不卑不亢,神色淡淡。
过了好半晌,方听到宁王“哈哈”一笑,面上重又挂起了笑容,半转过身来,高声说道:“既然玄清真人不肯坐这肩舆,那孤便陪着真人和诸位高士一起步行入让开宫。”说完,让开身位,左手前引,道:“玄清真人,请。”
“殿下先请。”
“哈哈,真人真的是时时循规拘礼,若不是孤知道你是个道士,还以为你是个崇古尚贤的儒生,哈哈...”
玄清听得出宁王话语中的讽刺,但他只是微微一笑,全没放在心上。
宁王自己讨了个没趣,暗自气恼,却全无办法,只得轻哼一声,甩袖先行,当面对其他人时,重又满面笑容,一一寒暄,玄清也不由佩服其人的枭雄本色。
宁王带着一众方外之士,步入彰化门,谈笑着往宫内走去。
王宫共有三宫八殿,比帝都皇宫少了一殿,隆庆宫三殿,是宁王及臣属办公议事之地,一些重要的祭祀、庆典,也在此举行,德阳宫东西二殿,是宁王、世子休憩和治学之地,若是有些私密的会谈、召见也在此处,德阳宫在往北,是一道宫墙隔开的凤仪宫三殿,宁王妃、未成年的王子,未出嫁的王女皆居住在此,而今日举行法会的道济殿就属于隆庆宫三殿的西殿。
从彰化门入内,直直往北,便是道济殿,此时殿前已是站满了各种打扮的方士,三五成群的闲聊寒暄。
宁王本来想邀请玄清先到别处休憩,待时辰到后,一起出场,但方才两人话不投机,宁王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领着众人行了一半,便寻了个借口,转向去了他处,离开时还满面含笑的与玄清施礼告别,时时刻刻不忘展现自己豁达大度的一面。
玄清寻了个不太引人注意的角落,静静打量眼前这一众“同道”,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这些人中不乏有身强体健、武艺高强之辈,但有修为在身,达到化气之境的百中无一,但这些人多已是气衰体败的老人,寿元将尽,此生再无寸进。
而这里面真正来谈经论道的也没有几个,大多是想来此攀炎附势之辈,希望在法会上能语出惊人,赢得宁王赏识,借此平步青云,享受荣华,让玄清不仅感叹道将不存。
辰时末,忽听得道济殿前云板声响,净鞭压声,众人顿时鸦雀无声,殿台石阶上,站着一个黄门,先是扫视了在场众人一眼,而后高声叫道:“天有道,道济生,今日众正盈门、高士云集,同祈神州万代,民生福祉,咱家今日有幸赞礼唱名,若有得罪之处,往诸高士海涵。”
“方公公客气了...”有人高呼一声,一时间众人尽皆附和,令玄清忍不住摇头叹息。
方公公笑笑,不再回话,而是接过了旁边一个小黄门捧着的云册。
“要唱名了,不知道这次谁排第一?”
“还用说,当然是离恨天的张真人...”
“我看不一定,上元宫的葛仙师可是古时飞升的葛真人子孙,而且又得世子殿下支持,势力发展飞快...”
那人还未说完,就听到有人嗤笑出声,反驳道:“飞升?那只是传说吧,反正我修道五十载,从没听说过飞升之事...”
“书上记载可会有错...”
“诸位、诸位,是不是忘记了那新被敕封的玄清真人?”
“...”
众人无言之际,就听到方公公轻咳了一声:“咱家念到名字的道长、法师,请进殿就坐、休息...”说着展开了手中的名册。
“请,大周朝通真达灵玄清显圣真君,饮牛山三清观主玄清上人入殿奉茶。”
玄清整理了一下衣袍,从角落施施然的走出,虽长得平平无奇,但走起来步履轻烟,自有缥缈出尘之意。
玄清朝众人稽首行了一礼,一言不发,走出人群,沿石阶往殿内走去,路过方公公身边,微微点头示意,自有小黄门引着,进殿入座。
方公公扯着嘴角,僵硬的笑笑,如此无视他的人,这几届法会,他还是首见。
道济殿近千尺,如前世的操场一般大小,地板是用黑白条石拼成的八卦图形,百根立柱,皆有怀抱粗细,上面刻画着缥缈灵云,巍峨神山,仙人成道的图形,各不相同,场中摆放着千余个蒲团,每个蒲团前面都放着一张云纹小几,最前面的主位上放着一个锦绣云织的棉垫,其下稍低处,亦放着两个。
小黄门引着玄清走到前排,最中心处就坐,又有宫娥侍女捧来茶水、瓜果。
玄清落座,就听到宫外方公公在继续唱名:“请,大周朝明真崇灵德清显化真君,离恨天宫张长陵真人入殿奉茶。”
不多时,又有小黄门引着张长陵进得殿来,玄清起身,稽首见过,张长陵却不敢怠慢,自知道玄清是金丹真人,他每日里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暗地里做的事,被对方发现,今日见到真人,只觉得双股颤颤,就算玄清周身没有一点威压,自己也有着莫大的压力。
张长陵急急还礼,用的还是晚辈见于长辈的躬礼,就差双膝着地,跪下叩首了。
玄清哑然失笑,摇摇头,也不再理会他。
张长陵战战兢兢的坐到了属于他的座位上。
“请,大悲寺方丈明空禅师,入殿奉茶...”
“请,上元宫宫主葛长明真人,入殿奉茶...”
“请,回教祭祀阿图上师...”
“请,拜火教法王居鲁士上师...”
“请,密宗大轮寺主持桑吉上师...”
“请...”
...
近千人,一一唱名,方公公尖利的嗓子已是有些沙哑,等最后一个人进了大殿,方才接过冰糖梨汁一口喝下,感觉嗓子好受了一些。
大殿里进了千数人,却不显拥挤,但众人低声议论的声音,却想蚊蝇一样,“嗡嗡”的不绝于耳。
又过了一会,就听到殿外礼乐声响,依旧是方公公略显沙哑的尖利声音:“大周朝宁王殿下到...”
“大周朝宁王世子殿下到...”
“大周朝静安长公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