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清廷的宗室封爵等级有十二,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
奉恩镇国公仅排在奉恩辅国公之前,堪堪入八分。
而这个满族武臣,便是清太祖努尔哈赤之孙,饶余敏郡王阿巴泰的第四子岳乐,也就是福临的堂兄。
岳乐被洪承畴阻拦,虽然心里愤愤不平,可也不敢当殿冲撞福临,于是哼了一声,指着钱翘恭道:“我记下你了。”
可钱翘恭不理他,甚至连眼皮都不抬。
差点让岳乐再次暴发。
洪承畴往左一步,整个人背挡在岳乐面前,正面对着钱翘恭问道:“是什么理由,让你说出义兴朝有七成以上把握挡住我军全力一击?”
钱翘恭平静地回答道:“人。”
“何意?”
“江南有汉人千万之众。”
那边岳乐一听,再次插嘴吼道:“千万蝼蚁罢了。我军入关时,仅十余万大军,就不费吹灰之力攻入了京城。攻灭弘光朝时,百万明军一哄而散。”
钱翘恭这次理他了,还点点头道:“这位将军说得是。但凡带兵之人,都明白兵败如山倒的道理,军心、士气一失,再多的人也没用。可如今却不一样了,明军已经在江南站稳脚跟,甚至还北上收复十府之地,连应天府都光复了,这就让江南汉人重振了军心、士气,有军心、士气的国家,无法轻易战胜,是以,义兴朝拥有千万汉人,至少有七成以上不败的机会。”
岳乐虽然气愤,但也不糊涂,他只是嚣张惯了而已。
洪承畴慢慢点点头,他发现,一直默不作声的钱翘恭,其实还真有些见识。
洪承畴没有再问钱翘恭,而是回到沈致远面前,“听闻庆泰朝时,曾诏告天下,吴争是明惠宗后裔,你与吴争一起长大,这事是真是伪?”
沈致远摇摇头道:“我与吴争一起长大是实,可我也无法验证这二百年前的事啊……与吴争共处的十余年间,我还真看不出来他会是惠宗后裔,这事有些蹊跷……若以我窃见,这事十有八九是伪。”
洪承畴不再追问,而是改变方向问道:“战前吴争辖下仅三府之地,本官还听闻,他麾下四万大军的粮饷高于义兴朝明军一倍。本官想知道,他是如何负担起这庞大的军费的?”
沈致远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微微一笑。
洪承畴皱眉道:“为何发笑?正面回答本官问题!”
沈致远这才答道:“其实这不难解。吴争四年间,收复十府之地,没收各地府衙、不良富豪及通清商贾钱财,不下千万之数。可没有一两入了他自己的口袋,若是每个朝廷的官员也能如此,就不会再有养不起兵的问题。”
这话让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脸红和不堪,没人去理会沈致远,也无人反驳,因为反驳等于自讨没趣,他们只是将头稍稍扭往反方向。
洪承畴心中一叹,他明白沈致远说得在理。
这本就是很浅显的道理,谁不明白?
可明白是一回事,去做,那是另一回事了。
洪承畴缓缓吸了口气,收拾起心中的琐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也是他提议今日召见沈致远、钱翘恭二人的目的。
他看向沈致远、钱翘恭二人,“以你们看,此时,我朝该不该与义兴朝决战?”
这一问题问出,让所有目光都向沈致远、钱翘恭二人聚拢。
岳乐更是紧张不已,他的手心甚至捏出了汗水。
他不能不紧张,这关乎他二十几岁人生的未来。
岳乐也是刚刚随豪格班师回朝不久。
去年,他追随肃亲王、靖远大将军豪格出征四川,激战至十二月,灭了大西政权,在凤凰山射杀张献忠,随后被多尔衮召回,二月回到京城。
本来是大功回朝,可豪格与多尔衮宿怨已深,三月,豪格就被多尔衮构陷削爵,然后幽禁,仅一个月就死于狱中。
而岳乐追随豪格南征北战,加上父亲阿巴泰又与郑亲王济尔哈朗关系密切,自然被牵连,若不是此次多尔衮率军南下,恐怕此时岳乐可能已经被罢黜,甚至囚禁于狱中了。
岳乐知道无法取信于多尔衮,于是向福临效忠。
可问题是福临在多尔衮的强势下自顾不暇,所以,岳乐只能寻找机会带兵出京,一来躲避多尔衮随时到来的发难,二来也好建立些军功以自保。
昨日就听闻朝廷对与义兴朝决战之事犹豫不决,岳乐就一心想促成此事。
如今听洪承畴问起这事,岳乐怎么会不紧张?
可问题是,不管是沈致远,还是钱翘恭,二人都没有猜想到,是否与义兴朝决战这样的大事,清廷居然会询问他们的看法,这是二人事先没有商量过应对方法的。
于是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异口同声说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不该。”
“该。”
气氛骤然冷了下来。
沈致远额头开始隐隐冒汗,能让这个愣头青出冷汗,这事确实麻烦了。
可钱翘恭除了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什么表情也没有,更别说惊慌了。
洪承畴回头看了福临一眼,福临依旧一脸木然,见皇帝没有阻止的意思,洪承畴沉声道:“究竟是该,还是不该?”
沈致远刚要开口,被洪承畴阻拦。
洪承畴指着钱翘恭道:“你先说。”
钱翘恭开口道:“不该。”
“为何不该?”
“我之前说过了,此时豫亲王阵亡,明军士气正盛,朝廷大军被牵制在西北、东南,且北方蒙古部落反叛未能平定,此时与义兴朝决战,最多只有三成胜算。”
“胡说!”岳乐不禁大声吼道,他转向福临道:“皇上,臣愿率二万人南下……。”
福临开口道:“镇国公且听洪卿家把话问完。”
岳乐只好再次退回。
洪承畴对钱翘恭的回答未置可否,他转向沈致远道,“你现在可以说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