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出乎朱慈烺的意料,一心指望着这支队伍作鸟兽散去,可他的这番话并没有起到多少作用,选择回家的不过只有三、四十人,连他认为肯定会选择离去的杨秀才竟然也留了下来。
正打算再鼓动一番让更多人离去,宦官常进节却把他拉到一边,低声劝道:“小爷,奴婢知道小爷心怀慈悲,不过此去留都,一路上都不太平,有这些义士护卫,小爷也安全不少,公主又是女眷,身边的护卫更少不得,再说这些人未必没有从龙之心,要是小爷再寒了他们的心,致其心生歹意,后果不堪啊。”
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的朱慈烺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断人财路,如杀父母,保护太子南下,在这个时代是多大的功劳啊!要是自己再扭扭捏捏,说不定真的会激出大事来的。
如果是原来面对这样的情况,朱慈烺当然是两眼抓瞎,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可他现在不是还有个老师在身边吗?朱慈烺又赶紧去向老头李士淳求教,师徒二人商议一番以后,一不做二不休,向来做事果断的老千朱慈烺马上叫来祁八等人,一边叫他们做好甄别工作,对不愿留下的人不可强留,一边还不管自己现在究竟有没有权限,就按照锦衣卫的编制封祁八为锦衣卫百户,张三为试百户,又命杨秀才为主簿,其余人等也交给他们三人看着安排。
这一下,不光祁八等人高兴,就连那些选择留下的人也欢呼雀跃,还大声嘲笑起离开的人,仿佛朱慈烺给的这些空头衔是什么真金白银,让他们看到了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希望一样。
剩下的人加上那些难民刚好是一百五十人,勉强算是组成一只队伍,又走了两日,早到了山东地面。
但是,乌合之众毕竟是乌合之众,人心算是齐了,新的问题又暴露出来。原来,大伙来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只有祁八携带了不少金银细软,一路上管这些人吃喝,这除了让祁八被封为百户大伙没有意见外,实际上也没有起多大作用,根本就做不到一支军队应该具备的最起码的令行禁止,更别说配得上大名鼎鼎的锦衣卫这一称号了。
张三被封为试百户,完全是由于他长得五大三粗,气膀力足,大伙也没有意见,却把张三当成了采买,每日沿路下到村里给大伙买吃的。张三这憨货还很乐意,每天屁颠屁颠的给大伙做免费劳力,无非就是贪图能往自己口里多摸捞几口吃食。
但是这憨货就是憨货,常常被那些狡狯的村民多算了钱不说,还仗着自己力气大,硬是自以为得意的去占人家一些小便宜。今天就因为多摸捞了一个村民的一张大饼,让人家全村人给堵在了村里,还是同行有机灵的跑回来报信,祁八他们这才赶紧带人去解救。对方见这边人多,杨秀才又忙不迭地给人陪小心,又多赔了那个村民一些银子,这才得以安然无恙的回来。
实在看不下去,也怕这些家伙给自己惹来更多麻烦,顾不上去和正在养伤的李士淳商议,晚上宿营的时候,朱慈烺就忍不住说道:“各位,我有些想法想和大家合计合计。”
祁八和张三忙高声道:“殿下有什么直管吩咐就是,还合计什么。”
一旁的杨秀才连忙咳嗽,似乎在暗示祁八和张三不要吵嚷,却被这两个憨货连声问,是不是伤风了。
朱慈烺笑道:“那我就直说了,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如今我们也是一支队伍,就不能像以前那样行事了。”
对于军旅之事一窍不通的祁八马上问道:“那应该怎么办?”
同样连纸上谈兵都没有谈过的秀才杨凤鸣也道:“请殿下示下。”
朱慈烺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说道:“一支队伍要做到令行禁止,还要分工合作。”
这段时间老是跟着李士淳,像是学会了不少礼教大节的杨凤鸣看太子的眼神也没有以前那样躲闪了,反而连忙问道:“怎么个分工合作法?”
“既然是分工合作,就要各人发挥自己的所长,做自己最擅长的事。”朱慈烺耐心说道:“比如一支军队有前队,有后队,有中军,先锋大将自然要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当然了,我们这支队伍小,用不着这样,不过起码的哨探还是要有的,前方该往哪走,是山路还是水路,有没有贼寇,贼寇有多少,大伙该怎么走,走哪里更安全,全都需要哨探,可谓责任重大,张百户威风凛凛,行走如风,就该做这个先锋官。”
“而杨主簿斯斯文文善于与人交流,又长于计算,就该帮大伙把这个后勤搞起来,要把一百多人的吃喝用度搞好,担子更是不轻。至于祁百户,”看了一眼一旁有些心急的祁八,朱慈烺接着说道:“祁百户威望高,大伙都服气,自然是坐镇中军指挥,管束部下,令行禁止,安排何时起身,何时宿营,有什么突发情况还要随时接应,担子更重。不知道诸位觉得我说的可对?”
哪里还会有什么不对的,对军旅之事本来就一窍不通的祁八和张三连连点头称是不说,像是被李士淳洗脑的杨秀才竟然还低头啜泣出声:“殿下天纵奇才,实乃大明之福,天下之福啊。”
天纵个屁奇才!朱慈烺不屑地想到,一个赌场不也是这样吗?有望风放哨的,有坐镇赌场压场子的,还有打扫卫生搞后勤服侍赌客的。倒是这杨秀才最近有点奇怪,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这马屁拍的也太没有水准了吧,不行,得问问。
等商量好以后,趁张三和祁八去安排人手,朱慈烺让杨凤鸣留了下来,坐在燃烧得劈啪作响的篝火边,看着杨秀才那张清秀的脸庞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朱慈烺开口问道:“杨主簿,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也明人不说暗话,我发现你最近不太正常啊。”
杨凤鸣明显一愣,忙说道:“怎么?殿下觉得微臣有什么不对吗?”
还跟我装!朱慈烺冷笑一声,“你以前看我的眼神都是躲躲闪闪的,怎么现在不会了?还有刚才你说什么天纵奇才,这么没有水准的马屁也拍得出,很不像你啊。”
“微臣,微臣没有拍马屁,微臣完全是发自肺腑之言啊。”杨秀才涨红了脸,分辨道:“以前不敢正视殿下,显得目光游移不定,李先生也说这是微臣的缺点,其实只要心中无愧,哪怕是面对殿下也应该无畏无惧,只是,只是微臣打小就有眼疾,常常不能自控。”
“哼,”朱慈烺哪里肯信,可是听到后面,又是一惊,“什么?你说什么?你有眼疾?眼疾?所以才会挤眉弄眼的?”
杨秀才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不过还是老实答道:“微臣,微臣也是引以为憾……”
不等他说完,朱慈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你当日在北京城外,不是在对我使眼色,也是因为眼疾的缘故?”
“啊?微臣在北京城外什么时候对殿下使过眼色,微臣怎么不记得了?”杨秀才莫名其妙地说道。
哎呀!
“那,那你真的是有个老娘需要赡养,才不愿南下?那天也是真心同情那些难民?”朱慈烺发觉自己很可能闹了个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