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家里确实尚有老母高堂,两个弟弟年纪又小,不过,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所谓‘公而忘私,国而忘家’,微臣虽然当时没有想明白,现在经过李先生的教导,也懂得了不少道理,对那些难民微臣也只是想施以援手罢了,却没有想到殿下心怀慈悲,不但施以援手还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收留他们,如此胸怀,微臣等自然是望尘莫及啊。”
“好了,好了,”朱慈烺开始为自己的误会生起气来,“那你说,祁八他们是真心要护送我南下,还是因为害怕贼寇报复才跟来的?”
“当然是真心啊,别的人微臣不知道,祁八、张三他们两个素来就有侠义之名,那日因误会了殿下,差点铸下大错,正无可如何之时,却不想殿下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不说,还在嘉定候面前为他们遮掩,他们自然不是忘恩负义,不识好歹之人,因此才会决定护送殿下南下……
“至于那些因为害怕贼寇报复才跟来的人,前次殿下一番苦口婆心的话,不就是为了将那些意志不坚者剔除吗?如今殿下对大家又都有了安排,大伙还不一心一意地对殿下?要是还有三心二意的人,那就真是狼心狗肺之徒了。”杨凤鸣认真说道。
“喔,好,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好,以后这方面的事还要请杨主簿多多留心。”说完,也不管杨凤鸣明白没有,朱慈烺红着脸起身就离开了,独自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望着天上密密麻麻的星辰,朱慈烺突然觉得,他实在是有些搞不懂这个时代的人了……
这个时代的人还真是让朱慈烺有太多搞不懂的地方,不但言而有信,而且尽忠职守。第二天一大早,张三就挑了几个腿脚快的人跟他探路去了,杨秀才也担起了服侍大家的后勤工作,最卖力的要算祁八,硬是把两个贪睡不起的家伙抽了十棍子,说是从此要按军法从事。
不管当初朱慈烺是怎么想的,现在有没有改变看法,通过分工合作的一番安排,也算是勉强把隐患掐死在萌芽之中,有了张三的探路工作,朱慈烺一行走得更加顺利,不到两天就到了济南府德州的地界。
德州,自古就有“九达天衢”之称,这里道路宽阔,四通八达不说,还有大段的运河蜿蜒其中,按照朱慈烺原先的想法自然是绕城而过,然后坐船顺流而下,可惜根据张三早上报告说看到城外有大队兵马来来往往,虽说没有看清究竟打的是不是大顺军的旗帜,但是向来谨慎小心的朱慈烺还是在李老头的建议下,不得不打消了这一念头,决定继续绕开官道从小路走。
可惜,正所谓好事不连,坏事不断!
避开官道,正在崎岖小路上艰难前行,走了不到半日,只顾朝前探路,从来没有关注过后方的朱慈烺一行。突然听到后方传来追兵的声音。
来不及逃跑,更不敢带头逃跑,自己一跑,身边这群乌合之众定然会鸟兽散去,要是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还罢了,可现在不是还有个妹妹吗?要是因此让妹妹落入贼手,那可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见妹妹的马车陷在了烂泥里,不敢耽误时间,赶紧从马车里扶出妹妹,吩咐常进节带公主和两个丫鬟往树林里藏,要他务必照看好公主,又安排李老头的两个下人将李老头搀扶着,要他与那些难民也一起躲到树林子里去。
不承想,李士淳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躲进树林,明明还需要在别人的搀扶下才能站立,却直着脖子,激动地说什么要与殿下生死与共。
朱慈烺只好实话实说,说是自己之所以这样安排,其实是要将公主托付给李老头,还说如果自己有什么意外的话,李老头就更加不能现身,想方设法也要保住公主,实在不行就让老头将公主带回广东老家去当女儿养,总算让这个倔老头明白了肩负的重任,勉强被说服。
说服了李士淳,却发现常进节还慢慢吞吞的在收拾公主的行礼,又不得不发气冒火地催促常进节赶紧带公主去藏好,等常进节带着公主哭哭啼啼地走进树林,朱慈烺这才猛然想起应该让大家先占据有利地形。现在自然是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自己也只能是听天由命,只好和这帮乌合之众一起爬上一道陡峭山坡,等候追兵的到来。
很快,就有一两百骑兵追了过来,见朱慈烺他们占据了有利地形,那些骑兵立即就翻身下马,在山下排起了阵势,随后又赶来四五百步兵,更是将山坡团团围住。
和朱慈烺见到过的顺军和鞑子兵一见面就甩开了膀子开打的情形不同,那围着他们的几百人并没有立即冲上前来,而是仗着人多势众,大呼小叫地喊他们投降。
好在自家这边打仗可能不怎么样,北京爷们的骂仗可从不会含糊,开始可能还有些害怕,可是看到对方并没有进攻,只是站在那里劝降,又听对方劝降的言语之中竟然还有骂人的话,真是叔可忍爷不可忍了,不就是骂吗?谁怕谁啊!这些北京爷们哪里还按捺得住,一时之间,竟然是各种不堪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朱慈烺却想到自己若是有什么意外,李老头又不能安全将公主带回老家,妹妹的命运岂不是更加悲惨?心里大急,顾不得许多,就打算要带头拼命,不想一旁的杨秀才一把拉住他,对他低声说道:“殿下,先不要冲动,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流贼,没有穿流贼的战衣不说,连手里的武器也参差不齐,和我们的差不多。”
杨秀才一提醒,朱慈烺这才注意到那些人和自家这边真是差不多,还有些是拿锄头扁担当作武器的,虽然对大顺军的历史不了解,可朱慈烺也知道能够攻进北京城的大顺军现在不可能还用这么简陋的武器,就算这些不是李自成的嫡系,也不会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吧。
那边的人似乎也发现了一些不同,一名仍然骑在马上,像是头领的人此时也跳下马来,先是喝止了自己人,又向朱慈烺他们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俺看你们并非流贼,莫不是哪里来的强人?”
看来不是流贼就是强盗,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也不怪人家会这么想,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又认为对方多半不是顺军,很可能是附近的乡兵民团,朱慈烺心里大定,忙往下拱拱手,解释道:“误会,误会,我们都是从京师逃难的难民,大伙一起结伴南下,并非什么强人。”
那头领模样的汉子,长身白面,一只手里轻松地提着把朴刀,看上去力气就不小。听了朱慈烺的话,那汉皱着两道剑眉略略思索一番,就说道:“既不是流贼,也不是强人,那位小哥不妨下山来和俺说道说道。”
只要不打起来,朱慈烺当然高兴,就往山下走了几步,说道:“不知各位是哪里的官军?可否行个方便。我等自会准备些许薄礼奉上。”
那汉子一个人沿着上山的小道,也上前几步,解释道:“俺们也不是什么官军,只是如今奉了济王的号令,专杀流贼。你们既不是强人,只管赶路去。”
说完,还转身向他的人挥了挥手,表示这是个误会。
总算松了口气,朱慈烺也一边转身一边朝自家这边喊:“误会,误会,大家可以走了。”
可就在朱慈烺转身朝向自家队伍的瞬间,说时迟那时快,朱慈烺突然听到一声爆喝,就见祁八跳起身来,大喊道:“贼子,敢伤殿下。”张三也像发了狂一样,大喊:“敢动太子一根汗毛,定将你碎尸万段。”举起腰刀,就要冲下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