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大海中,一艘长40余米的机帆两用的小型远洋客船,从福建红谷滩出发,正浩浩荡荡地驶入太平洋,向目的地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进发。
“单熙”,是这艘船的名号,翻译成南岛语,意思是“归来”。
可是刻在船尾上的英文翻译是,“Single-hold”。
没人知道造船人为何要刻这个翻译名,按道理应该刻的是,“ReturnBean”。
“单熙号”这次远渡太平洋,是福建地理协会策划了8年之久的计划。“单熙号”也因此而生。
2010年,一批操着南岛语的现代人士,举办了一次“南岛语族寻根之旅”。他们自制仿古独木舟,从波利尼西亚群岛出发,历时四个多月,乘风划船到达福建。
他们历万难来福建的目的,是要证明考古学家的一种猜想。有考古学家猜想,被称为世界上最出色最勇敢航海家-波利尼西亚人,他们的祖先,很有可能是来源于中国福建。其中最有力的证据就是,波利尼西亚人的南岛语,和福建苗族的客家话,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但持相反观点的考古学家却认为,福建目前的航海技术,仍未处于世界公认的顶尖地位,所以福建不可能会是波利尼西亚人的起源。甚至有国外学家指出,中国连专门从事考古范畴的远洋船都不多,大部分海上考古学家都是随商务客船出海,不能与驾乘独木舟就能征服太平洋的波利尼西亚人相提并论。
为此,自2010年以来,福建当地自发组织了一个民间地理协会,并成立一支以考古爱好者为成员的探险队,准备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中国的航海技术。遗憾的是,鉴于当时的条件,福建还没有一艘远洋邮轮能走协会既定的路线,于是乎,事情就一直拖到现在。
终于在今年11月,由幕后大老板任先生出资打造的这艘“单熙号”-机帆两用小型远洋客船,在福建红谷滩横空出世。这也是福建第一艘机帆两用远洋客船,从此标志着福建海外考古事业开始以独立的形式,从商务、货载邮轮行业中解脱出来。
这对海上探险家们来说,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海外考古一直是难以攻克的难题,各种限制无法道清。人类对海洋了解得最少的区域,非太平洋莫属。不少探险家都明白,如果走国际路线,绕到新西兰去,虽然沿途补给很多,但是会错过很大一片值得考究的太平洋未知区域,考古和探险的意义也不复存在。但是如果走自己拟定的路线,不显得安全,而且沿途补给太少,航线偏差大,一旦迷航,船只消耗完燃料,在没有航海专家的指导下,就只能在茫茫大海中等死。
探险队制定的航线很简单,从福建红谷滩出发,沿直线去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但这条航线,是世界上最危险的、无人敢用的航线。因为航线横跨海面的长度,足足有4000海里。
而机帆两用的单熙号,就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轮船消耗完燃料,还可以升帆续航。只要船员具备顶尖的航海技术,单熙号能连续在海上航行几年。
于是乎,他们,驾驶着闻名的“单熙号”,开始了意义非凡的旅程。
船上一共21人,他们来自中国各地,为着各自不同的目的,登上了“单熙号”。一名船长,一名大副,一名舵手,一名厨师,一名轮机长,一名大管轮,两名甲板水手,两名哨卫水手,两名机工,两名服务员,两名雇佣兵,以及五名代表福建地理协会的探险爱好者。
船长褚胤(yin第四声),是一个表面一套背地里又一套的人。外表庄严正派,内心如虎捕猎般,喜欢等人放松警惕了再施虐。事实证明这样的人,才适合当船长。褚胤信道不信佛,43岁的他经历过多次离异和背叛,无家无妻无子无女。在侄女褚舞的极力劝说下,随行了这次探险,担当船长一职。褚胤认为信什么都没用,天要你接受的,你就不得不接受,注定要发生的事,任凭怎么努力都是徒劳。所以他认同老子的“道法自然”的思想,这个“自然”不是大自然的意思,也不是顺其自然的意思,是天意的意思。嗜酒的他觉得这次的探险并没什么重要,安稳拿份佣金便罢。
探险队主负责人兼地理协会会长,褚舞,女,褚胤的侄女,23岁,单身。一直未遇到称心王子的她,从没尝过恋爱的滋味。热血的褚舞在朋友中表现得比男人还要抱负不凡,未达目的永不言败。这次远赴波利尼西亚,一是为了证明国人的航海技术不输外人,二是为外贸开创新航线,其中的意义非常重大。要知道,自郑和下西洋以来,少有国人再架舟横跨太平洋,而且南岛语族人来福建的那次,走的是国际安全航线,他们的航途,是有很多补给的。反观褚舞这次亲自制定的航线,途中只有夏威夷岛有补给,但航程至少有4000海里,一帆风顺的话至少要30天才能到达,而且还没算上升帆航行所造成的速度差。21人之中,除了5名探险队成员是自愿参与的,其他人都是聘请而来,包括她的叔叔褚胤。其中的苦,只有她自己能体会得到,但她甘愿承受,因为这次只要成功,意味着中国考古和探险,两者都能前进一大步。
作为探险队21人中仅有的三名女性之一,记录人员杜若却是天性大大咧咧,大胆之余又爱出风头。探险只是她的兼职,她主职网络主播,在福建也是少有名气,粉丝量破千万。杜若绞尽脑汁才使得褚舞同意她拍摄这次探险。谁也不会比褚舞更清楚,这次探险过程中,拍摄记录是必不可少的一项。但是谁都清楚,杜若可不是为了记录才去拍摄的,她只是为了把录像拷回福建,在自己的主播室播放,好再圈一波粉丝。即便如此,杜若还是比较敬业的,从她搬上船的那一百个充电宝、五十套衣服、三十支口红、二十箱面膜、十盒美瞳、三台电脑,可以看出。幸好海关人员清楚,他们这次的探险是获得上级批准的,不然杜若会被误认为是走SI。
哨卫水手傅罟(gu第三声)是一个已经颓废到不行的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年少时的他也曾梦想成为歌手,但挫折使他一蹶不振,现今他的人生,茫无目的。导致他变成这样的原因,是背负家人厚望的他,先后经商失败,学业失败,从教失败,恋爱失败,开淘宝失败,送快递失败,做餐饮失败,搞装修失败,开投注站失败,进厂打工失败,进公司当文员失败,做论坛编辑失败······来当水手之前还批发女人内衣在街口卖。年已27的他,败得一塌糊涂,身无分文。船长褚胤相中他这种无大志的品性,认为他与自己一样颓丧,有种亲生儿子的感觉,才批准他来做水手。
雇佣兵展徵(zhi第三声)战斗力炸表。徒手放倒十人,拿棍葬人百坟,扛枪力敌千军。他的父亲展御,是一名出色的动作电影指导师,专门负责设计打斗场面,在福建的武术界享有盛名。毕业于武术学校的展徵,从事动作电影制作多年,一直只被安排为打斗片段的替身,从未担当过男主的角色。看透娱乐圈的他,不顾父亲的反对,毅然当上了航海雇佣兵,只为远离城嚣,远走他乡。娱乐圈的人,对展徵退出娱乐圈深表遗憾,不少明星直言,只要他肯坚持,终有一日能成名。船上不少妒忌他的人,对他这次伴行的目的产生怀疑,一说是看上了褚舞,一说是在执行秘密任务。
大副阎虹是绝对值得一提的男人,此人极其溺爱古典文化,尤其喜欢李白的诗。所有李白的诗,他都能倒背如流。为人洒脱,爱撩妹,认为男儿最重要就是自由自在,就得像李白一样,乘舟四处漂游。这不,瞧他,有水手服不穿,故意穿着唐装长袍,头戴飞机翼官帽,留着两撇胡须,一把白扇子摇啊摇,右手垫在后腰,站在船舷边,高歌李白唐诗曰: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在海上航行了10天10夜,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经习惯了阎虹这种小癖好。
唯独杜若没有。
杜若见状,瞬间没有了拍摄的欲望,马上收起DV机,索性连DV机的内存卡都拔下了,气愤地摔坐在躺椅上。
“哟!杜姑娘这是作甚?”
阎虹得意地问道。
杜若生气地回答:“还能作甚啊!大哥,我说你每天站在那儿念诗,烦不烦!这几天老娘的DV里拍的,全都是你背诗的视频,能不能有点新意?本以为,探险嘛,肯定多多少少能拍些水手对抗大海的振奋画面,没想到这一路上,风平浪静,每天只能拍一些你在背诗的片段。我的天呐!我现在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你这个土鳖站在船上念诗,每晚都睡不好,有种想吐的感觉!我要是船长早你把扔海里了!”
阎虹微笑摇扇回道:“哟!姑娘对在下的成见不少啊!姑娘夜梦在下,在下感到十分荣幸,想必也是有缘···”
“有你大爷!滚!”杜若骂道。
阎虹一听,使了个坏眼色,收扇说道:“哎哟小姐姐,恕在下直言,你拍不到想要的片段,怎么赖在下呢?再说了,在下怎么没有新意?这十天以来,你听到过我背相同的诗吗?这十天我每天背的诗都不一样的咧!”
“然后呢?”
杜若没脾气地问。
阎虹心知她不满意,讨好说:“那你说,你到底想要拍什么样的片段?”
杜若悍道:“那还用问,当然是刺激的啦!”
阎虹坏笑着问:“哦?比如说呢?”
“比如说水手在狂风暴雨中,与怒海对抗,或者遇上海盗,水手们一马当先,将其拿下!”
杜若眼里透光,憧憬地发言。
阎虹反而暗笑两声,回道:“我还以为你指的是床单式刺激···其实一般遇到暴雨天气,水手都会回到内舱,你说的那是好几百年前的帆船航海故事。”
“那···”杜若十分失望,忽然又哀而转乐,怂恿彦话说,“哎你不是有枪吗,要不你用枪打两条鱼看看,我猜拍这个粉丝们肯定很喜欢!”
阎虹听她那样说话,感觉她有点神经质,说:“谁会干那么蠢的事?浪费子弹不说,回头要是真的打着鱼了,还得下去捞,多麻烦。我们又不是渔船。”
杜若一下又变得毫无趣味,道:“唉那算了,浪费时间!”
惯撩的阎虹并没有就此罢休,拉住要走的杜若,非非而道:“别心急嘛,要不···我讲几个惊悚的故事给你,你回去在演播室,可以再讲给你的粉丝们听啊,如何?”
“你是指,在海上遇到的灵异事件吗?”
“我在海上那么多年,都没见过什么灵异事件。我要跟你说的是,民间的鬼故事哟~”
杜若本不想多理他,但又觉出航10天了,无惊无险,时间难以打发,最后也就无奈从了。
“还有谁要听故事?今儿大副我给大家来几个惊心动魄的民间鬼故事!”
水手们都没搭理他,即便无事可做,也做出很忙的样子,假装没听见。
只有探险队的两名男士,叶书宸、戴迪安,二人颇感兴趣,好奇地来到甲板,满怀期待地坐下。
叶书宸本来是一名过气侦探,生意不景气,连续好几个月没接到单子,最后无奈参与了这次旅行,替褚舞分析数据。
大副阎虹来劲了,故意把声线压沉,营造诡异的气氛,开始讲述。
“在我们河南,有很多解释不了的民间故事。前一年,我听我爸说,隔壁有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独自养育着9岁的儿子。祸不单行,那个女人出车祸,死了,剩下她儿子一个人。女人的同村远房亲戚,见那孩子可伶,就收留了那孩子。有一天,那孩子弄坏了亲戚的电脑,亲戚一时怒火,打了一顿那孩子。谁知突然间,那个亲戚像个冰块一样,僵住了不动,过了一会,才回复了常态。但是那个亲戚的言行举止,动作习惯,完全都不一样了,反而变得跟那孩子的母亲一样,还亲切地抚摸着孩子的头。村里的老人家看到了这一幕,觉得是鬼上身,问那亲戚她是谁,结果那亲戚回答说是孩子的母亲!有个有经验的老人,连忙过去帮亲戚说一些好话,跟她说,亲戚不是经常打你小孩的,只是这次一时火气大了,才打了你儿子,平时对你儿子是非常好的,你千万不能怪她,我们都可作证,之类的话,大伙瞧见了,也尝试跟她讲理,说亲戚真的没有经常欺负你小孩,说了好一阵子,才见那亲戚表情也有点感动,老人家还跟她说,以后会多给她烧点钱,让她在下面能过的好点。最后,那个亲戚一边在老人家们的劝说下,一边走向坟地,来到小孩母亲的坟前,忽然晕倒了。过了好一会,亲戚才醒来,她也不知道是什么回事,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关在个黑笼里面,出不来,喊不出声音。老人家就跟那亲戚说,以后要对小孩好一点,不要再打小孩,否则的话,小孩的母亲会再回来。”
甲板上陌然变得鸦雀无声,阎虹顿了顿,觉得自己也有点毛孔扩张。四人在火烤般炽热的甲板上,沉默了半晌,才见戴迪安打了个冷颤,不禁搓掌取暖。
“你编的吧?”
带着责备的语气,杜若心有余悸地问。
阎虹耸肩回:“真是我爸告诉我的,这世界上还真的存在某些无法解释的事情哟。”
杜若越想越慌,转畏生怒,骂道:“我说你这个人!本来我就发噩梦梦到你,现在你还讲这个,我估计今晚都睡不着了!你为什么要讲这个!”
“这不是你说要来点刺激的吗?”
阎虹刚说完此话,随即一只高跟鞋从他头顶擦过,吓得他立刻止嘴不言。
“干嘛呢?大吵大闹的。”
此时队长褚舞从内舱走出,来到甲板问道。
杜若恶人先告状,指着阎虹,对褚舞娇声说道:“队长,你看看那个大副嘛~整天在那念诗,刚还说恐怖故事来吓人家,都快把人家逼疯了啦!你关他禁闭行不行,人家不想看到他!”
褚舞回道:“我又不是船长,就算我是船长,我也不能做这种不人道的决定。我是来找大副的。”
杜若生气地“哼”了一声,就朝二层走去,顺道捡起刚扔的高跟鞋,走到阎虹身后,举起鞋子吓唬了阎虹一下。
杜若走上二层,扭腰垫臀地挨向肌肉男展徵身边,嫩声耳语:“展哥哥,我给你钱,你帮我做掉大副行不行?”
展徵一脸平静,连墨镜都懒得摘下,问:“你觉得你出得起我的价钱?”
“哎哟,就当帮帮人家嘛~听别人说,公海杀人不犯FA的哦~”
展徵一震胸肌,把杜若弹开几步远,回道:“这么说,你自己得小心点!”
杜若本想借此搭话,勾引展徵罢了,没想到这人如此认真,气得她大步踏回内舱房去,一步一跺脚,把木板都跺得“咚咚咚”作响。
此刻已是下午4点,甲板上,阳光猛烈,海风刮来如刀绞般刺热。
“褚队找我何事?”阎虹问道。
褚舞回道:“是这样的,海上连一格信号都没有,船上的GPS又定位不到,今天是我们出海的第十天了,我担心航线出偏差,所以来找您,看看有没有办法定位一下我们现在大概的位置。”
阎虹平静地回道:“办法倒不是说没有,但是要等晚上才能定位。不过我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阎虹叹道:“我估计啊,我们现在连去夏威夷的一半路程都不到,但是粮食就已经消耗过半了,船上的,不管是水手,还是探险队的人,丝毫都没有节省粮食的意思,大饮大食的,这样我们连夏威夷都去不了。我们船员见到你们探险队的人,在船上又不干辛苦工,也不节约粮食,那我们当然也不客气了。那两个雇佣兵就更不用说了,吃得比猪还多!你身为队长,应该提一提这个问题。船长和我是不可能当众提的,要知道我们水手的体质是可以坚持到去夏威夷补给的,你们行不行,要自己掂量好哟!特别是杜若,隔三差五就到厨房说拍摄,实际上是去偷吃冰箱的东西···”
“行了行了,大副先生,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阎虹开扇又摇,故意背首唐诗再给褚舞添惊,道:“噫吁嚱,危乎高哉!海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褚舞白了大副一眼,“你能不能稍微消停一下?”
阎虹笑回:“海客谈瀛洲,烟涛微茫信难求啊,微信难求啊朋友~”
褚舞挥手说了句,“神经病,我都懒得跟你说话。”便要转身回舱。
此时一串连番撞击的震耳钟声,蓦地暴响,“铛!铛!铛!铛!”,把船上原本惬意休闲的人们吓得肩膀都提到耳朵上去。
只见哨卫水手傅罟站在桅杆的哨塔上,一手拉着警报钟,一手高举狂摆,摆几下又指着下面大海,口中大喊。
“有人!有人!!水里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