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植回到会同馆的时候,薛整、兰登两人正陪着尼贾亚、郑伯可在里侧小楼正堂上叙话,见朱植回来便一齐起身见礼。
据兰登介绍,尼贾亚此来是转告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他们进贡的香料本来还有五船,朝庭因为库存丝绸、瓷器不足允许一些勋贵购买,不过今天早上有礼部的人来通知,那五船香料朝庭又要了,因为蜀中、湖广紧急运来了一批蜀锦和丝绸。
好吧!这笔生意黄了,朱植也没办法,暂时还不便找尼贾亚要海图,而尼贾亚在场,有些事又不方便询问郑伯可,便干脆将两人都送走,打算得空再单独与郑伯可接触了解一下南洋的情况,尼贾亚这边的海图再慢慢想办法。
送走外客,兰登又絮絮叨叨地提起要跟着尼贾亚去南洋,朱植还没想好怎么操作这件事,便问薛整道:“薛先生应该听说过兰登的来历,你怎么看呢?”
薛整神秘地笑了笑,沉吟片刻道:“这要看殿下将来如何打算,如果仅是要送兰登回去,给些钱财货物让他跟尼贾亚南下就是。若是有其他想法,那倒是可以派些护卫,可这就有风险了。”
朱植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一个藩王擅自派出使者这是不合法度的,一旦被人获悉捅上去,老朱绝对严惩啊!没见燕王八月进京,现在还滞留未准回北平,也不准上朝,可算是被老朱敲打得非常狠了。
而这个犯错对象如果是自己,朱植觉得老朱会更狠。既然广东军民随施进卿南下,这其中怎么可能没镇抚司的人,那时后果都能想象得到,所以,兰登只能随尼贾亚同行,护卫也必须要派去探清海路,最后是给两队护卫,一队留驻瓜哇,一队保护兰登。
“那么这件事就交给薛先生来办,孤会让李子明挑一百合适的人手随行……”朱植便将自己的想法与薛整说了一遍,不过关键的事情他当然是含而不露了。
薛整面露若有所思之色,不过他能想到的只是南洋的海路与香料,也没再多问什么便同意下来。兰登顿时欣喜若狂,噗嗵一声就跪下给朱植磕头谢恩。
朱植将兰登扶起,安抚了几句打发走,与薛整说起了今天早朝的事情,哪知薛整听了大为郁闷道:“殿下你这是舍本逐末啊!备倭的事情劳民伤财,建立造船厂、训练水师没个几年都见不到成效,殿下若主持辽北军卫扩建则手中兵力大大增加,这对殿下将来有着莫大的好处……”
“什么事有莫大的好处啊?不如与徐某说说……”这时徐元炳与李子明带着两名四十多岁的陌生中年人进了院子,徐元炳人还在走廊上就接口笑道。
朱植趁机摆脱薛整起身相迎,招呼几人到堂上落坐,李子明倒也不客气,徐元炳却指着身后两人给朱植引见道:“这是皮作坊那边十八家小作坊主的为首者,促销的活动就由他们主持,具体事宜臣已经与他们谈妥,殿下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徐元炳再怎么也是正五品的王府长史,做这些市井之事易遭人非议,交给这些作坊主倒更为妥当。朱植便微笑点头,示意那两名作坊主汇报一下。
两名作坊主对视一眼,一起跪下见礼。朱植挥手让他们起身后,其中一名身材高大微胖的作坊主开口道:“小人名叫张仁旺,是皮作坊街张氏皮货行的东主,有门店三间加后面工坊套院,官面上没什么人,只有个内侄在江宁县衙做捕头。”
这张仁旺又指着身旁另一人道:“这位同行叫夏志生,他有门店四间加工坊套院,官面上也没个帮衬的,如今都没皮料做货。按之前徐长史说的条件,小人等愿意遵从殿下的安排,只是辽东广宁到京城太远,以后往来进货又该如何安排呢?”
徐元炳道:“这些你们不用担心,可以到济南、徐州拿货,来年这些地方会建立货栈。如今你们自己以前做的存货,哪怕降价也要尽快处理完,反正代销广宁皮货,你们是大赚不亏的。”
另一名长得高高瘦瘦的作坊主夏志生问道:“既然我们只能代销广宁皮货,且要上交三千贯的费用,那要不要立个字椐契约?”
“以辽王府的信誉你们觉得有必要吗?”朱植笑着摇了摇头,其实这当然有必要,但在京城百官的眼皮底下做生意,一个不好会被人挑事,口头协议反而稳一点。
很快到了腊月初十,这天一早南市楼前爆竹连天,烟雾弥漫,从楼内一层正堂门口的台阶一直到楼前场地街道边铺着丈来宽的红毯,而在这红毯右侧还搭建了一个三尺来高的台面。不算大的场地,以及楼前丈余宽的街道上,行人纷纷驻足观望,指点着议论纷纷。
不过人们大多是看看稀奇也就走了,并不知道这里要做什么。而一些消息灵通的则相互转告,这南市楼下了血本,请了京城十六楼当红的姑娘们来此歌舞献艺,据说是要搞什么“皮装秀”,什么“促销活动”。
朱植是当天下午才带上侯二悄然乘车去看看,在南市楼前街对面一家小酒馆二楼要了个单间,点了几碟下酒小菜,一壶黄酒,边喝边隔窗观望,顺便等人。
此时,南市楼前已经是人山人海,楼前街道各处都挤满了人。而楼前舞台后侧,两队七八名教坊司乐工端坐着协同凑乐,丝竹声声悠扬婉转,四名舞伎随着乐曲节凑蹁蹁起舞,而舞台中间则是一名年华双十的歌伎怀抱琵琶,自弹自唱,倒也与乐声合拍相和。
朱植摇了摇头,有点失望,这并没有想像中呐喊劲爆的感觉,大明人们的精神思想是内敛含蓄,温和守礼的,加上这天子脚下,京城首善之区,还有江宁县的衙差在外围街道上打转,想要有火爆的感觉都难。
一曲歌舞完毕,歌舞伎们都退下台进了南市楼内,这时乐工们忽然精神一振,转而凑出一种喜悦的快节凑曲调,而楼内大堂上也响起了乐声,两名浓妆艳抹的舞伎头戴紫貂皮暖耳,身披白色皮裘、足蹬精致小巧的鹿皮靴,拢在腹间的两手还握着一个红色长方形皮包,看起来高贵典雅,有一种说不出的雍容贵妇气质。
“做工这么精致合身,这是哪家皮作坊做出来的?”这时就站在那红毯边上的一名胖员外问左右人道。
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的一名年轻人这时马上接口介绍道:“这是辽东广宁来的皮货,听说皮料好,反复硝制无异味,价格便宜,货真价实,等会儿就搬货出来现卖,京城的皮作坊可做不出这式样。”
至此,围观的人群终于起了一阵骚动,现场响起一阵煮粥的声音,不过来此围观者大多身份地位不高,就算买得起也不敢穿,但另一些达官贵人收到辽王府的礼物,这天气总会穿出来显摆,广告效果其实先一步就打出来了。
朱植看了一会儿有些兴致缺缺,正等得无聊时就见小间的房门打开,薛整带着郑伯可走了进来,侯二一见连忙出去守着,以免被人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