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发生的事情，当然不能讲与母亲听，但除此之外，他能够与母亲聊起的，还有许多。
很多时候，你感觉和人相处很难，有可能原因并不是全在于你。
至少木讷如周远，在和母亲闲谈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冷过场。
只要和母亲在一起，他仿佛就有说不完的话，当然母亲可能也是如此。
“最近的天气越来越热了。”
母亲说着伸出手，仿佛要接住从窗口洒下的阳光，周远跟着望向外面，晴朗的天空中，白色的巨大云朵漂浮着，两道飞机留下的白线交错在一起，跟白云连接，像是拖着两条长长的尾巴。
他想做与母亲同样的事情，却只能躲在床的另一侧，不敢轻易触碰那明亮的光芒。
胸口一阵烦闷，仿佛有什么东西涌到了喉头，他面色一阵潮红，颇为费力地压制住咳嗽的反应。
胸口堵得越来越厉害，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出问题。
周远随后与母亲约定今晚会再来，之后就赶紧离开了病房。
快步走到楼梯拐角，确认现在的距离足够远之后，他再也忍受不住，对着垃圾桶重重地咳嗽起来。
“呕……”
大概是强行压制的原因，他胃里一阵抽搐，张嘴吐出半口鲜血来。
“呀！你怎么了？没事吧？”
一个中年妇女走楼梯上来，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关切地问道。
“没事。”
周远简单擦了擦嘴角，甚至没来得及看来人，便赶紧匆匆逃开了。
他不知道，在他走后，那中年妇女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血块，吓得直接跑去的刘芸的房间。
“芸啊，你儿子出大问题了！”
她刚推开门，就开始大声说。
“怎么了？王姐。”刘芸转过头，不解地问道。
“我刚才看见你儿子在楼道口吐血了！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刘芸闻言愣了愣。
“嘿呀！”王姐一拍大腿，“这孩子，这么大的事竟然还瞒着你！”
刘芸眼神黯淡了一下，她说道:“王姐，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啊？”王姐顿时着急了，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突然精神恍惚了一下。
刘芸望着她的眼睛，她也望着刘芸的眼睛，那清澈如水的眸子，此时正漾着淡淡的光华。
片刻后，她移开了目光，低垂着头，显得更加疲惫。
“哎呀，我这是想干什么来着？”王姐疑惑地拍了拍脑袋，感觉有些不对。
“抱歉，王姐，我今天不太舒服……”刘芸的声音有些虚弱。
“没事没事，我这就出去，你好好休息吧。”王姐笑着退出了房门。
“总感觉有什么事给忘了。”她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起来，索性晃了晃脑袋便离开了。
房间里刘芸凝望着窗外，许久之后，叹了口气。
……
……
到了医院外面的时候，太阳已经在天空的最顶端了。
“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问题。”
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周远开始有些担忧。
摸了摸裤兜里的钱包，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必须要先去看看刘军的花棚还在不在，不亲眼证实，他很不安心。当然这次他只想路过看一眼就走，并不打算和对方接触，那样太危险。
“同学去哪？”
四十多的司机打开窗户，将刚点起的烟掐灭，然后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周远。
“西城郊区。”周远淡淡说。
“好嘞！”
司机嘴角咧开一个大大弧度，顿时来了精神，挂挡起步的动作都比以往顺畅了许多。
要知道从这里到西郊至少有三十多公里，这可是一个大单子，一平常好几天也碰不到一个，尤其是现在迪迪打车盛行，很多单子都被私家车给抢走了，能遇到一个大客户更不容易。
车子开动，带动的风将车内的烟味吹散，司机随后将窗户重新关上，车内温度渐渐降了下来。
“最近天气可是越来越热了。”
司机找了个话头，开始闲聊起来。
周远想着心事，兴趣不大，只是嗯了一声。
“同学这是来医院看病？”
“来看看家人。”
一般情况下，他很少这么奢侈的打车去什么地方，如果选择先坐公交车到距离目标近一点的地方再打车，能省掉最少一半的路费，然而那样太浪费时间了，周远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见周远聊天的兴趣不高，司机见状适时止住了话头。
余下的路程两人大多在沉默中度过，而且按照周远的指引，路越走越偏，看着眼前大片的荒野，司机感觉这已经快要超出了西郊的范围了。
这种情况本来是他比较乐意见到的，毕竟没有到目的地，计费表就一直在跳，能赚钱当然开心，只是这么偏远的地方，而且周远行为举止又有些怪异，难免还是让他心底升起一丝警惕来。
“小哥你住的地方挺远的啊，哈哈哈。”
他故意爽朗的笑了两声，不着痕迹的试探问了一句。
他倒是不太担心会发生些不好的事情，毕竟周远看起来病恹恹的，实在是太过虚弱了一些，要是真发生些什么，也能被他一拳撂趴下，着实没有什么威胁性，而且像他这么大的孩子，现阶段也不可能愁钱的事情。
周远眼睛一直盯着窗外，闻言说:“没有办法，毕竟自己家的位置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是啊，哈哈哈。”
“等一等！”
远远地，周远望见前方道路边上的几座建筑，正是刘军的花棚。
“司机麻烦开慢一些。”他说，眼睛继续盯着那片地方。
虽然距离不近，但是依然能够勉强看到，那里一切如常，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而如果昨晚警察来过，这么大的案子，这里不可能还这么安静。
“看来是在我离开花棚到医院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问题。”
他心里有了大概的判断。既然疑惑已经得到了解决，那么就没有必要再前进下去了，以免打草惊蛇。
“麻烦停一下车。”
“怎么了？”
司机有些意外，在这荒郊野外的停什么车？
“我好像是认错路了。”
周远假装犹豫不定的语气，“不是这个地方，咱们先原路返回吧。”
“行吧。”司机不疑有他，很快调转了车头。
车开了这么长时间，大概是烟瘾犯了，司机挪了挪屁股，问道:“介意抽烟吗？”
周远点了点头。
他一只手摸出烟盒，在仪表盘上磕了几下，但是想了想，他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靠在门边的周远，还是放了回去。
“算了，忍一忍吧。”
回去的路上，周远突然想到一件事，“师傅，你听说过咱们市有什么怪谈吗？”
“什么怪谈？”司机愣了一下。
“就是，鬼故事之类的。”
“啊，原来小哥你喜欢这个，鬼故事的话，我倒是知道不少，要听听吗？超恐怖的，听完之后睡觉不敢关灯那种。”
“我就是想问问，有没有关于午夜出租车的。”
“嗯……”
司机顿时沉默了。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没有就算了。”周远只是临时想起，也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就在这时，司机却突然说：“好像确实有一个，不过是挺久以前的事了，我记得，那时候我还不是出租车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