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四日了,为何还不见天启卫的踪影?”
青田县城头,一个精壮的汉子浑身黑甲,站在城头远远向外望去。
这汉子名叫舒歌晟,乃是黑旗军前锋营千总,也是钟庆渊的先锋官。
他今年不过三十七八岁,嘴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虽然不像钟庆渊身高九尺那般高大,却也比普通人足足高出一个头来,浑身肌肉虬结,绝对算得上是孔武有力。
在黑旗军中也只有钟庆渊和他两个人能在不骑战马的情况下披挂全套盔甲、武器还跑得健步如飞。
不知是不是舒歌晟有意模仿钟庆渊,不单单是身形、动作,就连说话神态都和钟庆渊极为相似,因此他也被战友们称作小庆渊。
山脚大战之时,钟庆渊便是派他率领三千人马奇袭青田县,而他也不负众望,趁着夜色强行夺城,仅用了两个时辰便结束了战斗,并且没有放跑一个敌人。
随后他泥沼钟庆渊的命令,没有摘下城头的北朝旗帜,而是静静埋伏在青田县城,等待疲惫的天启卫回师修整。
如果徐锐果真返回青田县,他们便可趁其不备,将之一举歼灭,关羽败走麦城的一幕便会在徐锐身上重现,这便是钟庆渊最后的杀手锏。
钟庆渊这一计恰好抓到了徐锐的七寸,不可谓不狠,然而奇怪的是,老树丘陵距离青田县城原本只有两天的路程,可舒歌晟在这里整整等了四天,却还是没见到天启卫的踪影。
要说天启卫压根没来又不太像,因为钟庆渊早已确认过,老树丘陵上的阵地早已空无一人,天启卫在大战结束的当天便趁南朝大军修整的机会迅速转移了。
而西川的各条交通要道早已被南朝控制,各地关卡没有发现疑似天启卫的人马,说明天启卫分明就没往别的地方走,只可能是穿过森林,向青田县而来。
舒歌晟站在城楼上,朝着远处放眼望去,城头之外一片寂静,别说天启卫,就连乌鸦都没有几只。
“各地关卡可有消息么?”
舒歌晟皱着眉头向副将问到。
副将摇了摇头:“启禀将军,各路关卡、斥候、探子都未发现天启卫的人马,方圆百里之内除了深山老林都搜遍了,自从山脚大战结束之后他们便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就奇怪了……”
舒歌晟的眉头皱得更深:“他们是长翅膀飞了,还是变成鱼游走了?总不能真的凭空消失了吧?大帅那边有什么动静?”
副将道:“大帅的主力就藏在西北十五里外的峡谷中,只要一确认天启卫来到此地,立刻便会包围上来,咱们只要稍稍缠住他们,让他们没时间布置火炮即可!”
舒歌晟砸了砸嘴:“计划是这样啊,可为什么天启卫一直没有露面呢?按说他们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啊,难道还藏在深山里不成?”
他摸索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这个动作原本是钟庆渊的习惯动作,他下意识做出来还真有几分相似。
“将军,这几日咱们佯装成北朝人,紧闭城门,不通内外,城里的粪便运不出去,已经臭得不成样子了,天启卫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要不要稍微放松一些?”
副将试探着问。
“不成!”
舒歌晟一口回绝道:“敌人狡猾得紧,一旦开城难免走漏消息,另外咱们还得防备敌人奇袭,告诉下边的兄弟们,无论如何都得坚持下去,要是坏了大帅的事,小心军法从事!”
“末将遵命!”
副将缩了缩脖子,点头回应。
舒歌晟扭过头继续朝城外望去,目光延伸出很远,心中暗道:“天启卫,你们已经无路可退,本将就在这和你们耗下去,看看谁先憋不住,哼!”
官道之上,每到一处枢纽都会出现沿途拦阻的关卡,各个关卡之间还有巡逻队严密盘查来往所有人员,谨防抵抗军和大魏的探子。
由于南朝主力已经北上,关卡和巡逻队只能交给西川投降的伪军负责,这些人原本就是战力低下,纪律松散的地方守备,改换门庭之后士气大落,更是出工不出力。
说他们是形同虚设或许过分了些,但除了鱼肉百姓,寻衅滋事,当个狗腿子,打打小报告以外,他们能做的事实在不多。
正午十分,距离青田县城六十里外的官道上,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关卡,“严密”监视着过往的百姓。
关卡里的哨兵还未换上南朝的军装,只是插了一面写着“吴”字的红色大旗表明他们已经改弦更张。
四十来岁的小队长是个兵油子,带着两个大头兵斜靠在一根圆木制成的路障上打着瞌睡。
突然,远处的官道上扬起一阵烟尘,似是有大队人马正在靠近。
“刘头,你看那边!”
负责警戒的小兵远远看到烟尘,连忙把队长摇醒,指着远处叫到。
队长睁开稀松的睡眼,顿时大惊:“还愣着干什么,都起来准备好,像是有大军过来了!”
几个兵油子吓了一跳,连忙扶正甲胄,抄起随意扔在一旁的武器,如临大敌地望着来人。
“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响,远处的人影也越来越清晰,来的有车有马,看上去人数不少。
“刘刘刘……刘头,不会是上面要找的人吧?凭咱们几个能拦得住吗?”
身边的兵油子颤抖着问,手里的长刀比牙齿抖得更厉害。
“我怎么知道?干好你的事,废话少说!”
队长额头上满是冷汗,恶狠狠地吼了一声。
来往的百姓们早已让到路旁,整条官道上只剩几个兵油子和一根光秃秃的路障横在中间。
“老天保佑,可千万不要是敌人啊……”
队长不住地在心中祈祷,双目死死盯着来人的位置。
终于,他看见了那队人马的军旗,顿时松了口气。
他认得那面军旗,是南朝犀角军的战旗,铠甲也是犀角军的制式铠甲,他曾在附近的大营见过,绝不会认错。
“是犀角军……”
队长收起长刀,淡淡地说了一句。
身旁的几个兵油子顿时如释重负,重新变得散漫起来。
队长一脚踢在离他最近的一个兵油子屁股上,怒道:“偷什么懒,现在是偷懒的时候吗?那帮南朝大爷比敌人还难伺候,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一会儿要是老子吃了排头,你们一个个谁也别想好过!”
几个兵油子闻言连忙站起身来,重新站乘一排,勉强有了点模样。
大军更近了,他们的确穿着犀角军的铠甲,人数不算太多,约莫数百人而已,但几乎每个人都骑着上等战马,骑兵身后还跟着近百辆模样怪异的大车。
“啧啧,到底是南朝主力,看看人家马,一匹就能顶得上爷们半辈子的军饷。”
一个兵油子小声嘀咕,被队长横了一眼,连忙闭上了嘴。
南朝大军来得很快,转眼便冲到了哨卡面前,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队长眉头一皱,正要高声问话,却见大军中突然冲出一个年轻的军官,恶狠狠地喊了起来。
“前面的还不滚开,撞死了老子不赔,误了老子的军务你们都得死?”
喊完这一句便再没多话,滚滚的马蹄直奔哨卡而来,看样子若是路障不撤,他们便要直接冲卡了。
几个兵油子下意识朝队长望去,队长脸色一变,厉声道:“看着我干什么,还不快把路障搬开?”
“哦哦哦……”
兵油子们好似如梦方醒,连忙手忙脚乱地搬开路障。
路障刚刚挪到一旁,那队南朝人马便直接从官道上冲了过去,真的没有丝毫减速,似乎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撞到友军。
只是半刻左右,数百骑兵,近百辆大车便已经扬长而去,越走越远,卷起的烟尘呛得兵油子们咳了好一阵。
“呸,一群南朝狗,狗眼看人低!”
一个兵油子捂着鼻子,挥手扇开烟尘,狠狠吐了口谈,恨恨地说。
队长的脸色也不好看,就算是软骨头也不会喜欢被人轻视的感觉。
偏偏有个没眼力的兵油子不知好歹,凑到队长身边道:“刘头,按规定就算是南朝人咱们也得查,就这样放他们过去,上峰要是怪罪下来怎么办?”
“啪”的一声,队长一巴掌扇在那兵油子脸上,怒道:“查,怎么查?若真是南朝大爷,咱们吃不了兜着走,要不是死得更惨,不怕掉脑袋你去查个给我看看!”
说着,他朗声冲众人道:“都给老子记住了,这件事谁也不许说,要是让上官知道了怪罪下来,别怪老子不客气!”
兵油子们连忙点头,只有那个被打的人捂着脸,一副委屈的模样。
数百米开外,所谓南朝大军的开路骑兵当中,林绍东欢喜地骑在马上,兴奋地对身边曹思源道:“唉,这一路咱们越是不客气,走得便越是顺利,你说这是为什么?”
曹思源瞟了他一眼,悻悻道:“还能为什么?大人不是说了么,骗人的前提就是要理直气壮,你越不屑,他们便越心虚。”
“有道理,大人说的话果真有道理!”
林绍东喜笑开颜,若不是骑在马上,双手必须拉住缰绳,此刻怕是就要鼓起掌来。
曹思源摇了摇头,提醒道:“别得意忘形,还有很长一段路呢,这一次的奇袭事关全军生死,决不能出半点差池。”
林绍东摆摆手:“你放心吧,这么简单的道理我还能不懂?这次我一定立个头功!”
他的声音迅速淹没在马蹄声里,随着大军滚滚向前,就这样在无数敌人的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奔向目的地。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