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探照灯全都坏掉了,早知道应该买抗高温的那款……衣服的质量倒是不错,只是稍微有点儿走形。”
“或许降温后就能用了……”
“我是不太懂这些高科技产物的原理啦,当然最好是还能……毕竟他若是看不清的话会很害怕……”
迷蒙中,苜蓿听到有人在交谈。
那声音显得遥远朦胧,但笑声则很熟悉。
“克劳恩,你是否……”
“我没事……只要你亲我一下就好了。”
又是这种让人忍无可忍的对话!
苜蓿睁开眼睛。
他一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克劳蒂亚尖细雪白的下巴。
他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克劳蒂亚的膝上。
随即他留意到周围空气中那强烈到连魔法术式都无法过滤的奇怪气味,是之前闻到过的刺鼻味道和浓烈的焦糊味。
焦味……
“克劳蒂亚?”他想起来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连忙坐起身去看她的背后。
她的翅膀并没有收起来,外套被撕裂;那对黑色的蝠翼弯折曲起,伤口仍未完全愈合。
依文坐在他们身边,他浅色的长发披散着,看上去依旧整洁干净,像是神职人员的那种干净。他正用一根新的发圈把长发束起来。像在拍什么发饰品牌大片。
“啊,你醒了?你可以再休息一会儿的。”克劳蒂亚对他说,“不用担心,你才睡过去不过几分钟时间。”
准确的来说是晕过去。
但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已经没事了吗?”
这样问着,苜蓿往四周看去。他迟缓了一些才留意到,照亮此地的光源是使用魔法制造的石灯。
克劳蒂亚似乎给那些散落的碎石块施加了咒言,让它们发亮。
“我刚才才注意到,这里的石壁是能够发光的,这也就解释了这座城市里为什么没有明显的光源设备。”克劳蒂亚解释道,“我认为那些旧日支配者并不是与我们一样使用魔法体系,但是总之,依文的魔法被无意间注入其中后,细碎的那些部分便发亮了。”
“十分……有趣。”
“对。所以我试着让它们继续亮一会儿。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个糟糕的消息……”
“探照灯坏了?”
“对。”克劳蒂亚吐吐舌头。
他接着看到被碎石光芒照亮的大厅,那儿一片狼藉。
大厅被“分割”为了两半,如同阴阳图一般。靠近他们的这一边与先前相比没有太大变化,而另一半则一片焦黑,地上残留着粘稠的、散发出湿气与恶臭的黑色粘液。
“你瞧,这就是天使的圣枪所发出的雷霆之击、天之制裁,从太阳获得恩惠,因而烈度媲美日光。”
克劳蒂亚自豪地说。
“所以这是……”
“对,暂时已经安全了。这些修格斯如你猜测——的确害怕阳光。龙焰没能毁灭它们,或许阳光也仅仅杀死部分,但至少我们现在肯定很安全。”
这句话尽管是从恶魔的口中吐出,依旧令苜蓿感到了难以置信的安全与舒适。
将黑暗的、虚弱的怪物引入禁锢最强的禁地,并在可以释放充足光源的弧形大厅里守备,给予了强大回击。似乎阴差阳错之间,设置了对我方来说相当巧妙的战场。
“不管怎么样,谢谢您,克劳蒂亚,您保护了我。当然也同样感激您,依文大人,愿您的光辉与上神永存。”
苜蓿真诚地道谢,为劫后余生感到本能性的欣喜。
“你很重要,我当然会保护你,无需道谢。”克劳蒂亚笑了笑,“当然,我还是很喜欢听人说谢谢的。再说,非要带着你往南边儿去探险的人是我,不然或许我们压根不会惊扰到那些怪物。”
克劳蒂亚说得太有道理,以至于几乎让苜蓿觉得自己道了声谢,是被她白白占去便宜。
-
他们离开那个半毁的大厅,在稍远处随便挑选了一个房间歇息。
这次克劳蒂亚也没有再继续独自到处溜达,依偎着他入睡了。
大概她的翅膀愈合太慢,让她也感到了劳累困乏。
除了克劳蒂亚,苜蓿没有认识过任何其他恶魔。并且这事实上也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如此清晰看到恶魔的翅膀。与天使全然类似白鸟的翅膀不同,恶魔翅膀的构造显然更加复杂,有薄膜、绒毛和角质爪。
再鉴于苜蓿并不好意思观察天使的翅膀……毕竟他是切翁上神庇佑的巫师一族,对天使抱有什么想法总是有些太不恭敬了。
——因此他此时此刻十分渴望仔细观察恶魔的翅膀,出于巫师都有的好奇心和学术精神。他的手已经伸向怀中的水晶片。
“你还是应当抓紧时间休息。”天使看出他的意图。
苜蓿讪讪笑了笑,闭上眼睛。
因为不停走路、思考,甚至遭遇生死危险,再加之一整天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的缘故,一旦闭上眼睛,疲倦便席卷了全身。
然而正当他快要入睡的时候,克劳蒂亚突然把手臂伸到他的腰际紧紧抱住他,并开始说起梦话:“我的仆人到哪里去了?唔……我那为我牵马的男孩儿,他竟说要回家去见自己的未婚妻……他听不懂主人的话吗?”
她的梦话实在太过清晰,苜蓿忍不住睁开眼睛。
她把头枕在他的胸口,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的确好看,漂亮到让人不忍心推拒。
她喃喃着:“他居然问我为何生气?可怜的小马夫……我只好飞到他的故乡去,在他的马儿奔到那里之前……啊,那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儿,值得成为我地窖里的蜡塑娃娃,值得做女公爵大人浴缸里的血肉浆……”
苜蓿抬起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天使。
依文安静地回望着他。
——难道说克劳蒂亚睡觉的时候经常会说梦话?还是说依文和克劳蒂亚晚上并不是睡在一起吗?还是说,天使真有那般高尚,连这种程度的梦话都能忍受?
“看呐,一件艺术品,多么美丽的空壳,那只头颅挂在客厅的墙壁上再适合不过……杀人如麻的怪物……我是杀人如麻的怪物?”
克劳蒂亚的声音微微发抖。
苜蓿无法预料她在梦里究竟是个什么形象。
“那也太好笑了!”克劳蒂亚猛地咯咯笑起来,让苜蓿全身一个激灵,“居然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为什么……”
她的声音骤然压低,喑哑如同苍老干枯的荆棘,歹毒如同从地狱深渊中探上的火舌,像一个耄耋老人而非青春少女。
“可怜的小马夫,因为你看到过我的尾巴了,恶魔的尾巴怎能让你白看呢?”
苜蓿听完这个恐怖故事,差不多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下意识想把克劳蒂亚推开,临到头双手却依旧不敢搭上克劳蒂亚的肩。
依文依然平静地注视着他们。
并在这时候缓缓开口,说道:“她真正睡着的时候并不会说梦话。恶魔几乎不做梦。”
“哈……”
——锱铢必较,不愧是恶魔。
“克劳蒂亚!我对黑猫发誓,绝不打算研究您的翅膀,我现在立刻闭上眼睛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