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红叶翩翩,那是一个偏远的山村。正是傍晚时分,炊烟袅袅,柴门犬吠,好一个田园风光!
这些年的兵荒马乱,天灾人祸,似乎并不曾影响到这个遥远而宁静的小山村。唯一奇怪的是,这个小山村有白发翁媪,有壮汉健妇,独独没有的,是一个个垂髫孩童。
在距离村庄约莫有两三里的半山坡上,有一个荒废了许久的土窑,不知何时,住进了一个大胡子白头发的异族人。那老头儿挺高的鼻梁,像是西域突厥人种;只是那一双蓝色的眼珠子,却又完全不同于西域之民,倒也怪哉。
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老头儿自己动手,把一个破窑收拾一番,勉强可以住人,又加了块门板,算是挡风,这就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每日里有村民们见他可怜,给他些粥饭吃,这就勉强度日。
老头儿倒是豁达。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便是乱离人逃荒至此,有的挡雨遮风之处,又有这么淳朴的村民为伴,还要追求什么呢?
不过,若是一个招子亮堂的武林人士,或者有些江湖经验的人物闯入此地,八成就能很快看出无论这个村子,还是这个流浪至此的老头儿,都绝非简单人物,更不可能是什么村民跟流浪汉。
道理很简单,一个风调雨顺,不曾受过外界天灾人祸影响的村庄,姑且不说可不可能存在,即使存在,又怎么会连一个孩童都没有?至于那老头儿,问题可就更多了。一个寻常的异族老人,是怎么流落千里,平安到了此处的?
遗憾的是,像这种“明眼人”虽然不多,却也未必就没有。只可惜这些人往往入了此地,就在也没能走出去过。是以,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村庄,一直不曾被有心人所留意。
老头儿既非等闲,那自然是别有用心。他又岂会真的就是在这里安静住下去,一直等到老死?
吃了几枚自己摘的野果,老头儿舒舒服服的在自己的“窝”里躺了一会儿。直到月到中天,像是突然间惊醒一般。一双眼珠子突然睁开,低声自语道:“客人终于来了!”
下一刻,轻轻的两声扣门,老头儿站起身子,招呼道:“是左先生么?请进。”
门板“吱呀”一声,就被推了开来。随后便见着一个麻衣芒鞋,手拄着拐棍,翻着一双“白果”眼的瞎子老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是皮老兄么?久仰大名,一直缘铿一面,今儿个可算有机会了。劳驾久等,惭愧惭愧。”一边说着,被称作“左先生”的瞎眼老人一边拱手作揖,客套不已。
“皮老兄”也是第一次见到“左先生”,因此他一边客套寒暄,一双眼睛却上上下下地把对方打量了一遍。随后目光往破窑外面四下扫了一下,确定没有外人,这才把瞎子左先生拉入破窑之中,随后便关上了门板。
左瞎睁大着一双白果眼,背靠门又说道:“皮老哥,我们可是第一次见面,你的大名中土或许没人知晓,瞎子我却是久仰大名了。只恨我这双眼不能面瞻下风采。你在咱们中原差不多安安生生了四十年,这回突然找瞎子我在这里见面,到底是为了什么?”
“哈哈,左先生太客气了。”皮老兄哈哈一笑,说道:“都说左先生眼瞎心不瞎,更有一手天机神算,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那么,左先生以为在下是为了什么呢?”
“哼,天机神算虽然是朋友们抬爱,但瞎子我多少还有些混饭吃的本事。二十年前老瞎子就诈死退隐,但该知道的,却不比别人少。皮老兄,你能够把老瞎子从邙山坟堆里挖出来,可见的确是有心人。你为的,应该是嵩山之事吧?”
“左先生好本事!盛名之下无虚士,在下佩服不已。”皮老兄称赞一声,似乎并没有听出左瞎子的淡淡讽刺意味:“左先生既知我所求,不知可否搭个手,助我一助?”
“放弃吧!嵩山上的那件东西的确存在,但却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更何况,宝物有灵,你是不可能得到的,何必徒费精力?”
“左先生果然高见。只是说我不可能得到,那却未必。”一边说着,一边拉过一张姑且能够称为“凳子”的物什:“左先生,坐下说话。”
左瞎子幽幽一叹,说道:“老瞎子半生算命,也算看透了人间种种。十丈红尘,不过如此。皮老兄,四十年前你孤舟渡海,来我中土。那时候老瞎子就算到了你的目的,是想扎下钉子,等到十字教东征的时候里应外合……”
左瞎子拉过凳子坐了下来:“只是那时候老瞎子算定了你们所谋划的,根本就没有可能,也就没有多管闲事。只是不曾想到,四十年过去,老瞎子也躲进了坟堆里二十年,再出来的时候,皮老兄你又起了别的主意,更是不知不觉,把一个村庄的人,都换成了你们十字教的信徒……唉,好手段!只是,好好活着不好么,这么折腾,图个什么?”
“左先生的意思,是要杀了在下么?哼,你算尽天机,固然是天下第一奇人。只是你的身手,怕是奈何不了在下。”
“老瞎子这点三脚猫功夫,哪里敢在你皮老兄面前卖弄?”左瞎子哼了一声:“再说了,你们带走了阿卉,老瞎子又岂敢得罪于你?”
“哈哈,为了请左先生出山,些许小手段,不得已而为之。左先生雅量高致,必然不至于因此介怀……那么,咱们继续说嵩山上的那件东西?”
“放了小卉,老瞎子给你指条明路,救你一命,如何?”左瞎子哼了一声:“瞎子我眼瞎心不瞎,铁口直断,素来不会出错。皮老兄,皮埃尔,今天是十月初三,你还有二十天的日子好活……怎么样,这个交易?”
“左先生不必虚言恫吓,在下信奉的是无所不能的仁慈的噶的,唯一的真主神灵。而不是你们中土汉人的什么昊天上帝、三清如来。这样的话,就不必说了。你肯帮我,那么一切都如你愿,否则的话,在下虽然于心不忍,也是无可奈何啊。”
左瞎子怔了怔,随后长叹一声。一双白眼珠深深地凝视着被他称作“皮老兄”的皮埃尔,直看得皮埃尔心底发毛,这才微微点头:“罢了,罢了。可惜,可惜!”
“没什么可惜的!噶的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他会保佑他虔诚的信徒的……那么,左先生,咱们是可以好好合作了么?”
左瞎子冷冷一笑:“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皮老兄你在中土四十年,看来是白过了。罢了,自己选择的路,怪的谁来?说吧,要老瞎子做什么”
呵呵一笑,皮埃尔这老头儿脸色发青,显然是被左瞎子一连串的“妄言”气的不轻!他心中发狠:“老瞎子,现在正要借助于你,便忍你一时。等事情完了,看我怎么炮制你!还有那个阿卉,等我拿到了那件宝贝,岂能有那丫头的活路?走着瞧吧!
殊不知此时的左瞎子何尝不是心中冷笑?一个诈死退隐二十年的老人,却被人拿捏了至亲骨血,逼得他从坟堆里爬出来,再一次卷入江湖风波,安能没有怒气?此时不发作,不过在意着唯一的血脉的安危罢了。
“走着瞧吧!老瞎子算尽天机,哪能不知你这厮的歹毒心肠?这回要是不能报复回来,把你们西土大陆的混账东西的爪子连根拔起,左瞎子愧对‘天机神算’的名头!姓皮的,你也不过二十天好活了,走着瞧吧!”
各自都在动着自己的小心思,面上却不显露分毫。确切的说,皮埃尔倒是把怒气都堆在了脸上,奈何左瞎子盲人一个,瞧之不见罢了。
“呵呵,光棍一点即透,正是如此,咱们还是言归正传的好。”皮埃尔倒了两杯水,一杯自用,一杯递给了左瞎子。也是奇了怪了,这厮宁肯住在这个破窑之中,一切也都简陋粗糙,偏偏该有的,却是一样不少。
“关于嵩山遗宝这件事,四海列国众说纷纭,偏偏作为地主的中土,反倒是后知后觉。这其中当然是少不了有人的有心算计……”
“老瞎子心中有数。你和你背后的十字教,何尝不是在推波助澜?否则的话,凭那人的本事,还没那个能耐策划这么大的事情。”
“左先生果然明见千里,确实如此。不过左先生才出山,就能知道有人在推动此事,可见天机神算名不虚传……那么,能否说说策划此事的人是谁?我们也曾寻他很长一段时间,却是一无所获……”
“老瞎子联系过一些老朋友,自然能知道一些消息。”
“你把在下找你的事情泄露了出去?怎么,是不在乎那个小姑娘,需要在下代劳么?”皮埃尔听说左瞎子联系了老朋友,便一下子就坐不住了,脸色难看狰狞得紧。
左瞎子哼了一声:“老瞎子做事,还不至于没什么分寸。你放心,阿卉平安之前,老瞎子不会多事。”
“哼,如此最好,咱们也不要伤了和气!”皮埃尔发作不得,深吸了两口气:“让我们言归正传,继续说这嵩山遗宝之事吧。”
左瞎子哼了一声:“请说。”
“现在很多人对于嵩山上的那件所谓的‘人皇遗宝’传说不一,大多数人都是以为是无稽之谈,子虚乌有之事。不过是某些阴谋诡诈之人为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捏造出来的谣言罢了。就像是你们汉人的代表,西京长安那边儿一样,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皮埃尔接着道:“不过你我都知道,嵩山有宝这件事情却是千真万确。左先生师门传承自上古时代,对此应当并不奇怪吧。其实我们十字教同样保留着一些上古文献记载,这才略知一二。错非如此,天下各大势力又不是傻子,岂会因为一句谣言,就轻举妄动?也正因仅仅略知一二,才找左先生帮忙……”
“哼,这么说,你们十字教高人一等,并没有差人去嵩山掺和几个月前的那一场惨烈厮杀了?”
皮埃尔的脸又不好看了!也真难为他一个糟老头子,又不曾随川中的那些民间卖艺的学过变脸之术,偏生这一门绝艺却是玩的炉火纯青,也真是不容易了!
“哼,左先生何必总是讽刺在下?”
“哼!”
“好吧,咱们跳过这一节。不知左先生对这嵩山遗宝怎么看?”
“瞎子没眼,看不见,还能怎么看?”左瞎子冷哼一声,没好气的应付了一句。随后便顾虑到阿卉还在对方手上,自己也不能刺激的太过了,便又接着说道:“太古之事,谁能够说得清楚?”
“先声明一点,我不会帮你们和别人争夺那件东西。老瞎子身手可没什么能见的人的,出手也是丢人现眼。我帮你们让那东西出世,你们放了阿卉。这就是咱们的合作。如果你们违约,我想,大约十字教未必愿意见识一个瞎子的破坏力!”
“这是自然。十字教讲求诚信,绝无欺瞒之理。再说了,左先生这样的朋友,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啊。”3700
“那就说定了。”
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并且得到回应之后,左先生似乎真的放下了心了,说话间,语气也不再那么夹着刺儿。虽然这种源自口头上的约定,亦或者说是威胁,在双方心里,大约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儿。但终究是一个过场,走一下,似乎彼此都能够安心一些。
“那并非是什么人皇遗宝,这一点,想来你们十字教也心中有数才是。”
“这个自然,好像是你们的一位了不得的大能留下来的。不过具体是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按照古老的羊皮典籍记载,那件宝物,似乎可以打开天堂之门……”
“嗤,这你们也信?那不过是一幅图卷罢了。对有些人来说,堪称无价之宝;但对别的人来说,却不比一张画卷来的有用。不然的话,中土至宝,从上古年间到此,为何就没有人去取它,甚至于渐渐湮没无闻?”
皮埃尔皱皱眉:“左先生不必说这些没用的东西。还请说说怎么让这件至宝出世吧?我听说你们中土有一种法门,是用生命鲜血祭祀,不知可否?”
“哼,无稽之谈!如何让至宝出世,我还需在斟酌一二,但你说的那种野蛮邪法,最好不要乱来。”
“那么,就给左先生十日时间,如何?十日之后,在下要看到可行方法。”
“这个我不敢保证!”左瞎子哼了一声:“你应该知道这种事情的难度的。十天,就是十个月,也未必能成!”
“那就十天。在下相信左先生不会叫在下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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