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尚未吃上两口菜,便有贾政遣来的小厮来唤。引来了贾母那边的目光,迎春黛玉拿着筷子望向贾环。
旁坐的贾琮,贾蔷目望贾环,眼里透漏着一丝艳羡。贾琮也是庶子,平日里并不受贾赦的喜欢;贾蔷虽然受着贾珍的宠爱,但他年纪还小,也并没有出去见客的资格。
贾环无奈放下了筷子:“老爷现下在哪。”
小厮笑道:“正在前边大厅,和珍大爷招呼客人呢。”
贾母闻言面上挂起了一丝不满,这种事,老爷不叫宝玉去,竟然叫那个孽畜去。这些日子,贾母不让贾环去晨定昏省,倒是见不着贾环,自然就眼不见心不烦。
但贾母嘴上不说,不代表她心里就忘记了贾环。今日贾环一进来,贾母就面色不好看,还是王熙凤说了几个俏皮话,才哄的贾母恢复了笑容。
王熙凤冷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竟敢心里藏着这般的妄想。”
王夫人面色也不好看,在外面与那些出自贵门的人打交道,理当是由宝玉去才对。贾环是什么东西,竟敢生了逾越之心,他要是敢应,就得仔细了。
迎春探春面上都挂着忧色,她们挺害怕见着贾环又因为这事交罪了贾母王夫人。
倒是邢夫人对这种情形并不讨厌,饶有兴趣地看着。
贾母本来就不愿意跟贾环多说些什么,王熙凤的话倒是刺着了贾母心里的不爽利,嗡声问道:
“老爷可说了是什么事,怎么不叫宝玉去。”
那小厮赔着笑,恭恭敬敬给贾母磕了个头,才道:“说是跟三爷的学业有关,叫三爷去那边候着,与宝二爷并没什么相干,故并未叫二爷。”
此时王夫人微寒的脸才慢慢回复正常。既是贾环学业上的事情,那就没什么大碍了。如若是出去与那些世家派来的管家交际喝酒,不叫宝玉才是真真不对。她是知道贾环这些日子没去族学的事,说是要给他找个先生,此时自然不再疑惑。
贾母也恢复了笑容,还与黛玉说起来玩笑话,逗得黛玉咯咯直笑。她自然是不愿意见着贾环有不该有的心思,更不愿意见着贾政对贾环另眼相待,推贾环出去分润贾家祖宗留下的根基。不过既然是读书的事情,他喜欢读书就随他去吧。左右料他也读不出什么名堂,这孽畜平日里也没见着有聪慧之处,读书还不如她的宝玉呢,少在自己面前出现才好,平白惹得不痛快。
宝玉一直秉着呼吸,沉着头,怕人叫他,面上涨红。
他是最怕贾政叫他去了,但凡那边传话说老爷叫他去,不是考教学业,就是做错了什么事,被喊去教训一顿。一听贾政又是喊贾环过去说学业的事情,心里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暗自为贾环默哀。
贾环跟着小厮步出了花厅,探春迎春才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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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还在同那些来贺的管家唠嗑,贾环并不心急,远远地站着。其实他心里并不像脸上的表情那般平静,他明白,读书科举这条路,有一个良师与自己摸索之间的天壤之别。他心里既期待着贾政究竟会给自己找一个什么样的先生,又担心找来的先生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于他而言,他急需读书科举。总归,迫不及待充斥在他的心头。
还是贾政发觉了贾环就站在不远处,与身边的人告罪一声,过来招呼贾环。
“你与我来,环儿。”
贾环跟着贾政出了大厅,转而出了宁国府正门。
宁国正门外摆着一架黑云马车,贾环跟着贾政上了车。
“走吧。”
贾政端坐在马车上,目不斜视;贾环则窝在角落里,打量着贾政。
贾政看了眼贾环,温声道:“环儿,就不好奇么。”
贾环恭敬答道:“是有些好奇,只是不知从何问起。”
贾政目光柔和,只觉自己这环儿到底是有几分天资,一言一行确实迥与常人。
这几日贾政一到下值就离开工部,从不多留,每日游走于自己的友人同司门第,往往直到天黑,才堪堪到家。所为的,就是想给贾环寻觅个好些的经师。
一来他早就有给贾环寻师的意思在心里,二来他心里始终记着家里老太爷对他说的话。
“汝家贾环,可为良驹。”声声入耳,震撼心神。
贾政以前真的很少和自己的这个小儿子交流过,只是心里觉得他年岁太小,心智还不成熟,并不以为然。
只是这半年来,日日教授贾环读书写字,时时眼见自己这个小儿子常常沉默写字,不问不言,自觉难以了解他,但也不将其再当作无知小童来看。
“环儿,我先前并未问过你,如今看来,倒不能将你同寻常孩童相提并论,故现在问上一问。”
“读书读书,有的人读书为了功名权利,有的人读书为了开阔视界。你为什么读书。”
贾环沉默地抬头看着贾政,久久不语。
贾政忽然觉得自己这个小儿子的眼神颇有些颜色,竟让他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尴尬笑笑:“不愿说,不说也可使得。”
“为父寻觅良久,终于是为你找到个可以称得上良师的先生。今日,就是要带你去给他见上一见。”
“雅川先生,其名林道儒,字雅川,是以世人皆以雅川先生称呼他。雅川先生可是国子监的博士,虽如今赋闲在家,你也不可轻狂了去。”
见自家小儿还是那副沉默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环儿,待会见着雅川先生,你可要守礼谦虚些,不然,为父就只能给你找个翰林院里的老翰林当经师了。”
“雅川先生的性格有些.....有些刚直,于他而言,不论你是出身豪门贵族还是寒门庶民,他都.....。你需记着,你若是不入他的眼,为父也没什么法子,切莫失礼才好。”
贾环只是沉默着望着贾政,心里慢慢体量着父亲嘱咐的话,他自有一番见解。
其实离太平坊不远,马车出了公候街,只在长安行了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地方。
贾政带着贾环将将下车,就有一少年伫立正门,恭敬见礼,缘引而入。
贾政自然回其一礼,贾环有模学样,回执一礼。
一间两进两出的宅子,一方不大的院子,进院即有花香,几株桂树,俏生生的立于院中。
贾环打量着前面引路的少年,十六七年岁,一身白袍,相貌俊朗,气度不凡。
缘引至一间书房,那少年拱了拱手,温声道:“贾员外,家祖就在其中等候,先生自便即可。”
贾政忙拱手回礼:“多谢,多谢。”
少年笑了笑转身离去,贾政领着贾环,进了那间不大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