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不妥,我刚才做的事情很不妥。”王天木刚走出门,心中就有点后悔。
他实在想不通是哪种心理驱使他说出了刚才那句话——是对处座的忠心,是作为下属的本能,还是自己内心深处那若有若无的,对耿朝忠才华的嫉妒?
也许是,也许都不是,可是话都已经说出了口,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王天木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
“不妥,如果我见了袁丽香,所造成的后果恐怕不是我能预料。”耿朝忠翻看着眼前袁丽香的履历和资料,推演着他和袁丽香见面的后果。
其实他并不需要这些资料,他所知道的,要远远多于眼前这些资料所呈现的。
可是正因为他知道很多,所以才担心。
袁丽香知道是特务处六组的方组长破获了童野的济善堂大案;她还知道并且协助自己营救过红党——虽然名义上是为了更好的打入红党内部;另外,她一直以为自己在特务处内的身份是“云蔚”。
当这一切综合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这个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方组长”,可想而知会给他造成多大的震动。
耿朝忠不能确保她知道自己就是“红叶”以后的反应,即使自己想好了很多种和她解释的方法。
咚咚咚。
住所的门被敲响了,王天木走了进来。
“怎么,想好怎么审了吗?”王天木略显期待的问道。
“没有,”耿朝忠摇了摇头,“审讯的本质是突破犯人的心理防线,可从现有的资料来看,我们对这个袁丽香了解的太少了。我们只知道她是大连人,孤儿,14岁的时候就去了奉天,九一八之后逃难来到上海。并且这些资料八成还是假的,可以说,我们对她一无所知,这和马绍武的情形完全不同。”
“是啊,更棘手的是,外面还有很多人想保她,动刑也不合适,软的不行,硬的也不行,这件事实在难办。”王天木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耿朝忠突然抬头问道。
“时间?”王天木愣了一愣,马上明白了耿朝忠的意思,“我们对外宣称是找袁丽香了解一些情况,但这个理由恐怕不能持续太久,因为租界那边洋人反应很大,他们已经给我们发了照会,要求我们立即放人,或者交给租界法庭审理,并且还为袁丽香指定了个律师,还TM是个洋人,晦气!”
耿朝忠挠了挠头皮,民国现状就是如此,治外法权大于天,人只要是在租界抓到,就要受租界管辖,不仅要派律师,还要有陪审团公开审讯,到时候万一袁丽香在法庭上说出点什么,丢脸的还是特务处。
这才是特务处现在好吃好喝把她伺候着的原因。
“处座呢,他什么意思?不让动刑,只能劝说,鬼才会招供,这不摆明了无功而返吗?”耿朝忠轻轻拍了一下桌子。
“处座的意思,客客气气审一下,不行就放人。”王天木开口道。
“那我还研究什么?拉倒,我先走了。回趟南京,连家门都还没进过呢!”耿朝忠衣袖一拂,站了起来。
“别别别,”王天木一把拉住了耿朝忠,“虽说不好审,但也总得意思一下不是?要说这事就怨沈醉,谁让他抓人的时候事机不秘,走漏了风声。现在闹得满城风雨,处座心里不知道有多火大。”
“那王大哥你就意思一下,我就不掺和了。”耿朝忠连连摇头。
“该问的我早就问了,这不是没辙吗?”王天木双手一摊。
“你没辙,我也没辙啊!这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做,这还叫审讯吗?摆龙门阵还差不多!”耿朝忠同样双手一摊。
“老六,来都来了,你就帮大哥个忙,审一下,说不定能有点收获呢!”王天木搂住了耿朝忠的肩膀,一脸殷勤。
“好,我审!”耿朝忠一咬牙,答应了下来。
不能再推搪了,再推搪下去,恐怕王天木会起疑心。
“好,走,我们去会会这个袁丽香!”王天木精神一振。
“等等,审讯的时候,你就说我是法律界的一个朋友,跟她随便聊几句,争取保释,这样她比较不会有抵触心理。”耿朝忠伸手阻止道。
“有道理,”王天木连连点头,“还是你的鬼主意多。”
耿朝忠点点头,两人站起来联袂而行,没多久就来到了袁丽香的囚室外面。
朝里瞅了一瞅,袁丽香依然背着身子躺在那里,似乎根本没有起来的打算。
“袁小姐,我有个律师朋友想跟你聊几句,你没意见吧?”王天木对着牢门大声喊道。
“不见,除了杰弗逊律师,我谁都不见。”袁丽香头也不回的说道。
“还是见一面吧,这个律师是我们特务处的指定律师,按程序,你们有必要见一面。”王天木开口道。
里面没了声音,看来袁丽香知道无法阻止,索性来了个默认。
王天木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朝耿朝忠眨了眨眼睛,示意他进去。
耿朝忠却不着急,整了整衣衫,轻轻的敲了一下门,温文有礼的问道:“袁小姐,我是特务处的律师,姓尹,我们聊几句有关您保释的事情,可以吗?”
袁丽香的背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片刻后,终于传来了她清脆的声音:
“可以,你进来吧!”
王天木又眨了一下眼睛,脸上露出几分喜色,耿朝忠点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袁丽香已经站了起来,她的面孔似乎有点苍白,眼睛轻飘飘的在耿朝忠脸上一掠而过,随即对着门口说道:
“我和律师说话,不希望外人在场。”
“好,我走。”王天木答应了一声,离开了门口。
王天木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袁丽香的脸立即变得生动起来,刚才还毫无神采的眼睛似乎都在闪着光,她怔怔的看了耿朝忠一眼,脸上露出几分微笑,指了指床边的椅子,轻声道:
“坐。”
耿朝忠坐了下来,眼睛里似乎也有点别样的神采。
“好久不见。”耿朝忠轻轻的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袁丽香同样伸出了手。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