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晴,朗朗日光洒在皑皑白雪之上,慌得人睁不开眼睛。柳云卿眯着眼睛信步往前院走去。
自有阮氏兄弟几人在庭院洒扫,将积雪装在鸡公车上,吱吱呀呀地推着过月亮门,穿榔庑,出了中庭,往大门外面而去。
离家之际还有杨柳依依,归家之时已是雨雪霏霏。此刻无忧居中亭台、楼阁、翼然而起的飞檐被白雪所淹盖,一切在柳云卿眼中却不必春光融融逊色一二。
前院厢房之中,小丫丫脸蛋红红的,看来是好了许多。墨娘子与那呆虎儿见柳云卿到来,双双拜倒在地。
“休得多礼。”柳云卿笑着将二人搀扶起来,说道:“丫丫重病稍愈,一者乃是苍天眷顾,二者也是贤伉俪关切罢了,三者乃是方神医妙手回春。小生不过举手之劳,当不起如此大礼的。”
“大官人休要推脱。大恩大德,奴夫妻无以为报,自当结草衔环以报哩。”墨娘子神情激动的道。
“贤伉俪能够襄助小生,乃是小生造化。只要诚心做事,他日自有福报哩。”说着又看了一眼,睡得正熟的小姑娘一眼道:“方郎中悬壶济世,乃是杏坛圣手。想是丫丫再服上他几剂汤药便可痊愈了。”
闻听此言,那夫妇二人自然欣喜连连,又听柳云卿道:“贤伉俪携令嫒远道而来,一些用度千万不可节简。凡有所需,告知杨家大娘就好,说与夫人知道也行。”
墨娘子夫妇自然又是感激连连。柳云卿与他夫妇寒暄了一会儿,这才往大门那边走了过去。
胸中早有成竹,柳家湾一带的勾当早有计议。柳云卿心中得意,背负双手,迈着八字步,正虎虎生风着,耳畔响起一阵翠生生的声音:“登徒子!”
举目一望,门槛上俏生生站着一人。
那人长身玉立,里面穿着藏青色直裰,外罩着黑貂大氅,头戴折耳幞头。眉目如画,鼻似悬胆,腮若凝脂。腰悬一把松纹古剑,不是十三娘男儿装扮,还有谁人有这般飒爽英姿!
“十三娘!”
“哎呦!”
“啊呀!”
却是那十三娘急匆匆往门内疾驰,也是她心思全在柳云卿身上,以至于踉跄着被门槛绊倒。柳云卿急慌慌地往门外狂奔,也是他眼中全是十三娘的英姿,以至于脚下失稳,在那台阶摔了一个大跟头。二人便在咫尺开外倒卧在地。
“十三娘!”
“登徒子!”
又对叫一声,竟然双双感觉不到疼痛,下意识地去搀扶对方,这才发现自己也跌倒在地。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偏偏却无从说起,最后相顾一笑,这才尴尬站了起来,心头满是欣喜。
“登徒子……”
“十三娘可好……”
“噗嗤!”先是十三娘笑出声来,抖了抖衣衫上的尘土与残雪,道:“柳家湾一代,自登徒子离京之日,形势便严峻起来,近日更是波诡云谲。数月音讯皆无,登徒子倒拿得起放得下哩。”
“哈哈哈哈!”柳云卿伸手示意十三娘往内而行,移步来到美人儿身侧说道:“十三娘巾帼不让须眉,纵然有人对那些勾当有鲸吞蚕食之心,也有人居心叵测恨不能把小生打会原形。然有十三娘坐镇在此,小生何惧之有哩?”
二人互相调侃着,一面走,一面又偷眼观察对方。
十三娘心道:“数月不见,这厮分明黑瘦了一些,反而愈加儒雅而风度翩翩起来。”想着又暗暗骂道:“呸呸!十三娘啊十三娘,这厮分明是有妇之夫,千万不可日久生情啊。”
“虽不是日思夜想,但总是常常想起。”柳云卿暗暗嘀咕道:“看她那盈盈一握的小蛮腰,笔直挺拔的大长腿,真是愈加动人了。诗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十三娘美丽至此,难道要她委身他人之妇,届时自己何以开怀哩,定要将她娶回家中才不枉相识相交一场!”
一面与杨家娘子、林教头等人打着招呼,穿过月亮门的时候,十三娘又在心中计较道:“登徒子对奴早有仰高之意,奴亦有俯就之情,如此你情我愿,此生与他偕老有何不可?”想着又想起家中父兄,还有那数代将门的高高门第。
柳云卿不过赤贫乍富之人,并无功名勋爵,如此婚姻,老父长兄如何同意?十三娘想到此处,颇为惆怅地说道:“登徒子如期而至,柳家湾的勾当不难更上层楼。不日便会腰缠万贯,跻身于汴京豪富之列。只是我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以后还是勤读六经,委身经济之道,做东华门外唱名的好男儿才是正理哩。”
柳云卿闻言喜不自禁,心道:“美人有意,我岂可无情。她这番言语,皆是我与她门不当户不对,要想结秦晋之好犹如登天之难,而那真宗皇帝曾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呐!她要我勤读六经,这已然是为以后厮守打算了。”于是他深情款款地言道:“娘子一片玉壶冰心,小生岂敢相负呢?”
闻弦歌而知雅意,十三娘明白这是柳云卿看穿了她的心思,于是小脸酡红着低了下去。俄而又气冲冲地嗔道:“登徒子怎敢轻薄若此,看剑!”
“王家妹妹来了吗?”
却是李仙儿从听雨楼中袅袅娜娜地走了出来,那精致的五官组成了一副美丽动人的笑容,欢欢喜喜地挽住了十三娘的手臂,簇拥着她往屋内而去。
进了屋中,李仙儿忙着奉茶之际。十三娘这才问道:“登徒子此番出京数月光阴渺无音讯,鸿雁不往,可怜阿姊本是青春美人儿,偏偏却要独守空闺,何至凉薄若此。奴听闻那广陵、吴中一带人杰地灵,姑娘皆秀丽妩媚,莫不是掉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了吗?
“真冤杀人也!”柳云卿看了一眼楚楚动人的李仙儿一眼,又却深情地望着十三娘说道:“数月奔波,行程不下万里。造访各地富商巨贾,哪有许多闲暇?再者小生人在天涯,心却未曾离开此地,怎有乐不思蜀之说哩。”
“花言巧语!”十三娘嗤嗤一笑,上前搂住李仙儿笑道:“登徒子心花着哩。阿姊可要看紧些才好哩。”
李仙儿掩口而笑,道:“那就有劳妹妹帮奴一同盯着他便是!”
“横竖是阿姊的夫婿,关奴何事?”十三娘声音若不可闻,红着脸将头低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