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的午后,太阳懒懒的照耀着红墙金瓦的鸾凤阁。阁中设有火龙游走,故而温暖如春。屋外墙角数枝梅花还在含苞待放,阁中已然花气袭人,姹紫嫣红一派热闹春光。
美人尚氏只着绫罗轻衣,显出了曼妙身姿。她丹唇缓缓而起,发出阵阵笑声,使得昏昏欲睡的大宋天子赵祯再次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迷离的眼神看着心上人儿,不一会儿就急匆匆地扑了过去。
大约小半个时辰之后,赵祯沉沉睡去。美人尚氏小心翼翼的走下床榻,将扎起的纱幔从金钩解下。回头走到那半人高的铜镜旁边,坐在一个绣蹲之上,一边慵懒地理着云鬓,一边低声言道:“听说那柳泼皮竟然回来了,那姓吕的可有甚底说法?”
太监梁忠急趋过去,跪倒在地,脑袋如捣蒜一般地小声答道:“柳泼皮倒命大,吕相公那边来人说是在南京道上几欲得手。只是大雪漫道,让那厮逃了回来!”
“相……公!”尚美人将声音拖得长长的道:“说好的他做他的相公,吾自当入主中宫。”尚美人言毕,失望的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又往不远处的拔步床那边望着,无比惆怅地道:“横竖那姓郭的失宠已非一日,本阁入主中宫只是暂且抛过。只是那柳泼皮之事不过小事一桩,姓吕的就这般推诿搪塞,难道忘了他是怎么从州县上回京,忘了怎么做的政事堂的相公了吗?”
“娘子息怒!”梁忠见她秀眉紧蹙,盛怒之下煞是威风,小心翼翼的对道:“吕家屡屡失手,以至于柳泼皮安然无恙,想来着实可恼,但娘子不必忧虑,还是凤体要紧。除去柳泼皮,总有机缘。目下要紧之处,还是早日怀上龙种,图谋中宫之位才是正理。”
“此事本阁早有计议,还需要你一介阉人多嘴。”尚美人言毕,缓缓起身,双手在自己腹部抚摸一阵,满是憧憬地道:“姓郭的失宠已非一日,自章献太后那老妖婆西去之后,官家就不再临幸于她了。官家早有废后之意,本阁只需略施小计,此事不难而成。只是柳泼皮与王家那疯疯癫癫的臭丫头、开封府知府庞籍、推官韩琦一道杀本阁胞弟思忠,想来令本阁五内如焚,恨不得手刃此贼矣。”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梁忠瑟瑟地言道:“柳泼皮虽说安然返京。但那柳家湾的一应勾当就是一池死水,除非他真有管仲诸葛之机,淘朱漪顿之能。不然定叫他血本无归,再次沦落街头,届时娘子要娶他小命,何必去看那姓吕的眼色,奴婢做来也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尚美人听后神色一喜,俄而又骂道:“那厮白手起家,不足一年之内,便能声名鹊起。自是有些手段的哩。那曹潘几家衙内不过酒囊饭而已,千万不要入了泼皮的圈套而不自知呐!”
“娘子勿忧!那泼皮自回京之后,也不过每日在家中闲居而已。并无甚地通天手段。柳家湾还是一日往常,并不蹊跷。”
尚美人紧锁着眉头道:“越是这样,越是凶险,本阁隐隐觉得,那柳泼皮好似有着歹毒之策哩。”
“自有曹潘几家衙内盯着他哩。那姓吕的不是也有产业发卖到柳泼皮手中吗?就是泼皮果然事成,那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虽说有王家罩着,难道柳泼皮还能与曹潘、慕容、石家、吕家诸多勋贵豪富,显贵豪门争锋吗?”
“罢了,罢了!”尚美人将头摇的似拨浪鼓一般,满头珠翠反射着从窗户照耀进来的阳光,闪闪烁烁地,眉头一皱言道:“柳家湾一带贩夫走卒云集,已与年初有天壤之别,其繁华与日俱增。如此光景又与柳泼皮之成败不是没有太大关联,前番让你筹备钱帛,待泼皮破产之后,大肆收购其名下产业,寄在本阁胞弟思忠遗孀吴氏名下一事,可曾办妥?”
闻听此言,梁忠抬起头来,不无欣喜的目光看着眉如春山的尚美人,信誓旦旦的言道:“娘子这些年来深得官家宠爱,早积攒下四十多万贯财帛,这还不算国舅挥霍掉的哩。”
“死者为大!”尚美人不悦的言道:“吾弟虽声名狼藉,但他已然西去。就不用百般诋毁了。”言毕又喟然长叹道:“四十万贯,终究是少了一些,那姓吕的可有酬谢许多?”
“不过送来五万贯的会子罢了!”
“五万贯,从知州位上直接做了政事堂平章,就报效五万贯。姓吕的就这般吝啬。都赖本阁有眼无珠,轻信于小人了。”
“娘子不必忧心,奴婢这些年倒积攒了十多万贯财物了。只要娘子有用,奴婢情愿奉送,不求其他,惟愿终身侍奉娘子。”
“你倒难得!”尚美人神色大悦,笑眯眯地看着梁忠道:“这些年没从这鸾凤阁的进项中少拿吧!”
只轻轻一言,梁忠吓得冷汗直冒,匍匐在地,声泪俱下的告罪道:“好叫娘子知道,宫中尚来如此,奴婢不拿便有别人来拿。奴婢私自攒下,也都是娘子的,横竖肉烂到了锅里,还望娘子体谅奴婢一片苦心哩。”
“好了好了。”尚美人小声说道:“不要嚎了,小心听到官家耳中,届时本阁也难保你的周全。”说着凑到梁忠耳畔,言道:“你一介阉人,孤苦无依,也着实不容易。本阁怎能要你这番报效,凑足五十万贯足矣!”
梁忠听后,眉飞色舞的言道:“娘子提携之恩,奴婢无以为报。这般体恤下情,奴婢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休得聒噪!”尚美人收敛笑容,那张秀丽俊美的脸上又是一副冷若冰霜的严肃神情,冷冷地说道:“曹、石、慕容、潘几家都打得如意算盘,以本阁看来,那柳泼皮如今闭门不出,却不是黔驴技穷,乃是韬光养晦,一旦他出门之日,便是彼等失望之时。要是如此,那柳泼皮便愈发声名显赫,要取他性命,何其难哉。古人云,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是快快去催促那姓吕的一番,伺机下手,早日除去才是正理。”
“娘子所言极是,奴婢这就出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