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的雷文德斯已经足够阴沉,在这罪孽之地,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恍若化作实质,如无形的规则铺满了整片阴暗的大陆。
这里生活的每一名温西尔不管地位身份,都永远无法避开那些如跗骨之毒一样的麻烦。
因为一点点私藏的心能,因为一点点日常的口角,甚至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都会导致一些不想要的“礼物”被送到自己的生活中。
每个温西尔都有成为坏种的潜力,也永远不要低估每一个能在阴谋之网中活下来的家伙。
在每个人都是聪明鬼的情况下,愚昧就成为了一种不可饶恕的罪过,这片大地是罕见的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笨蛋的地方。
因为愚笨的家伙是根本不可能得到成为温西尔的机会的。
当夜晚降临时,雷文德斯就会变成另一幅模样。
它看似安静下来,但只要你用心去听,便能从纳斯利亚堡的每个房间里,在暗湾镇的每条小巷里,在堕傲庄的每一块墓碑之下都会响起恶毒的窃窃私语。
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图谋着一个个并不无辜的生命或者期待着将仇恨的人推入泥潭。
他们以此为乐。
甚至并不需要理由,只想要看到一场乐子...
温西尔的文明体系是由众多古老家族组成的上层,大帝通过七名罪孽收割者驾驭温西尔的高层力量,而罪孽收割者们麾下则有这样那样的大家族投靠以此分取中层的统治权力,最下层是依附于大大小小家族的平民。
体系井然却有充分的流动性。
一个贵族之家会因为卷入可怕的阴谋一夜之间败亡,又会在第二天黎明时被曾经的盟友分食殆尽,幸运儿会努力抓住每一次机会把自己送入更高层,小家族们在一次又一次的混乱中建立又垮塌,但总有厉害的家伙能一路赢下去。
甚至是高层也有同样的规矩。
当一名收割者被抓住把柄或者在阴谋中失败之后,便会有新的罪孽领主上位来替代他们,那位被布来克耍了一把的宫务大臣就是这样的典型。
他无比渴望看到自己的上司因为一些麻烦而坠入泥潭,这样他就有了向上爬的可能。
然而,从雷文德斯建立到现在的无数年中,鲜有收割者领主会坠下自己的王座,拥有权力和力量的他们很难被普通的阴谋扳倒。
但现在,尤其是最近,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前任统御收割者雷纳索尔王子莫名其妙的发动了一场愚蠢的失败叛乱,并且被大帝亲手扔进噬渊之后,一场波及整个收割者之庭的风波便在无形中展开。
除了因为特殊缘故被大帝另眼相看,被空降到收割者之庭中接替雷纳索尔王子的玛维·影之歌女士之外,其他六名收割者领主如今都人人自危。
因为那场叛变的余波还没结束呢。
它随时都可以被德纳修斯大帝扩大化。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大帝没有继续追究那场叛乱中的一些让人心惊胆战的细节不是她仁慈,而是她在等待自己的领主们主动表明心意。
罪孽之王很显然是要做一件可怕的大事。
一些敏锐的温西尔贵族们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整个暗影国度突如其来的心能缺失看似是因为永恒仲裁者宕机导致的,但细究之下不难发现,这件事似乎和德纳修斯大帝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大帝在集结自己的力量,而掌控一方的收割者领主们是她最重要的助力,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忠诚的站在父亲身旁为她完成远大的理想。
然而,并非每一个收割者都愿意这么做。
拥有罪孽勋章的他们在大帝面前有一定的自主权,这七枚勋章虽然是大帝塑造的,但与雷文德斯的统治权柄相连,让大帝也没办法强迫收割者领主们服从她的心智。
因为这就是雷文德斯的规矩!
大家不用蛮力,而是用阴谋与智慧说话,这是大帝“年少无知”时亲自定下的规则,现在却成为了她最大的阻碍。
因为,神灵也不能和自己对抗。
“阴影在靠近,我能感觉到,一股恶意在将我包围起来...”
最黑暗的黎明之前,在纳斯利亚堡的城区的某一座高塔中。
白天和布来克见过一面并帮助他完成了那个不可思议的罪碑的“贪婪收割者”正疲惫的坐在高背椅上,在奢华的书桌前书写着自己的日记。
她身上还穿着用于宫廷舞会的潇洒装扮,但作为一名负责看管罪碑宝库,并专精于研究罪孽的研究者,她并不在意那些浮夸的装扮,也很少穿着美丽的长裙,更喜欢方便活动的居家装饰。
但这不代表着看管者女士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她注重锻炼,拥有着所有收割者中最完美的身材,尤其是隆起的胸口给了她身为女士最傲人的资本。
可惜,她是罕见的对于宴会没什么兴趣的家伙,甚至连头发都不愿搭理而留成干脆利落的短发。
她在装满了罪碑的房间中奋笔疾书。
血色的灯火在身前绽放出怪异的光芒,她书写到:
“大帝或许已经知道了我和雷纳索尔王子之间的私下联系,但她应该没有找到真正的证据。我已经提前做了准备,在雷纳索尔失败的时候,我把一切相关的东西都销毁了。
但雷纳索尔告诉我的真相至今让我难以消化...
谁能想到,大帝居然会有那么狂妄的野心,她想要统一整个暗影国度...”
“不,大帝的野心不止于此,统一暗影国度只是第一步,她已经在准备掌控生死帷幕,要把积蓄到极致的死亡力量投射到物质世界中。
也就是我的故乡,我来的地方。”
一个声音在这一刻于照管者纤细的躯体之后响起,伸手握住了她的右手,强迫她将刚刚写下的日记涂抹的乱七八糟。
这位罪孽收割者的身体僵硬的如木偶一样。
温西尔们不会流汗,但这一刻,这位智慧的记录者感觉自己的后背一片冰凉。
“照管者女士,我非常感谢您帮助我完成了我的罪碑,我想要向您表达我私人的谢意,但遗憾的是,作为忠诚的朋友和服务者,我必须将公私分开。”
从阴影中走出的布来克低下头,身上还带着属于玛维的香水味道,他在这位身材傲人的温西尔贵妇耳边轻声说:
“你们的猜测是对的,罪孽领主们,我前来雷文德斯是来帮助我伟大的大帝完成她可怕又邪恶的计划。
我也是那个计划的执行者与参与者。
但请您理解,有些事情是德纳修斯大帝无法亲手去做的,这也是我这个‘朋友’存在的意义。
您在自己的高塔上留下的罪孽魔法非常精妙,但遗憾的是,无光之海里也有类似的真理,而它已经被我掌握。
所以,我要问您一个问题,我希望您老实回答我。”
最为罪孽领主的照管者女士是强大的温西尔,她被胁迫的瞬间就打算反抗,但遗憾的是,冰冷又摄人的哀伤之刃无人握持时已抵在了她苍白又美丽的脖颈上。
只需要轻轻一划,就能让这个强大的灵魂永归黑暗。
照管者能感觉到这把奇怪武器的杀意,她知道这被大帝邀请过来的客人是玩真的,于是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咽了咽口水,对几乎贴着她后背在问话的邪神说:
“我确实参与了雷纳索尔的反叛,我承认我做下了错事。
但在关键时刻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大帝的军队能如此轻易的镇压王子的叛乱,都是因为我匿名为尹涅瓦·暗脉女勋爵送去了消息。
我对大帝无比忠诚!”
“我对此表示怀疑,狡猾的夫人。”
布来克伸手放在照管者的肩膀上,虚空的力量蜿蜒着如黑色的蛇一样爬满了她的皮肤,让她如寒冬腊月一样颤抖起来。
海盗摇了摇头,说:
“而且我的问题不是这个,请不要学会抢答,这是很无礼的行为。
我对你是否参加了雷纳索尔王子的反叛毫无兴趣,我只是代替我的朋友德纳修斯前来询问你。
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大帝的宏伟野心,那么你是否愿意以罪孽领主的身份加入这场死亡的远征中?
这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夫人,请用心回答。”
大半个身体都隐藏在不定黑暗中的邪神布来克加重语气说:
“睿智的夫人,我想您也不想看到您这座装满了无数罪碑奥秘的高塔毁于一场‘火灾’吧?来吧,说出你的答桉。”
“我...”
照管者很想回答她愿意。
然而她开不了口。
在寂静者神格的威压下,她根本说不出谎言,只能咬着牙让自己维持沉默,几秒之后,布来克遗憾的摇头说:
“抱歉,回答错误!”
“啪”
照管者纤细如天鹅一样的脖颈被无情的扣住,她整个人都被粗暴的从椅子上拉扯下来。
海盗拖着挣扎的她走向身后开启的虚空裂隙中,又在照管者绝望的注视中随手丢出幽紫色的火焰将她珍贵的研究高塔在瞬间点燃。
下一瞬,越过颠簸的虚空裂隙,照管者被无情丢在冰冷的高塔地面上,她挣扎着爬起来,结果就看到了自己身旁还有个穿着华丽长裙的贵妇人。
那是指控者。
骄傲勋章的持有者,七名罪孽领主之一。
她此时也满脸绝望,在地面上狼狈的趴着不得解脱。
而在两位落难的贵妇人身前的高塔边缘,德纳修斯大帝那孤傲的身影在阴沉的黑夜中显得如此的触目惊心。
在大帝身旁还站着一位穿着奢华的宫廷长裙,留着美艳法式的女性贵族,她瑟瑟发抖的站在大帝身侧,甚至不敢低头去看两位狼狈的同胞。
那是女伯爵。
欲望收割者。
“我亲爱的朋友。”
布来克活动了一下手腕,对一言不发的大帝说:
“清理完毕了,遗憾的是七名收割者里有三位都不怎么愿意参与到你的伟业里,幸运的是,七个人里还有四个绝对支持你。
我是该说你挑选的仆从足够理智呢?还是该说你看人的眼光真差?”
“我为她们的忠于职守感觉到骄傲,也为她们的顽固愚昧感觉到痛苦。”
大帝像个神经病诗人一样站在高塔边缘的平台上,叹气说到:
“我明明已经给了我的孩子们这么长时间来思考,但她们却依然做出了让我伤心的选择,就和雷纳索尔一样。
我明明对她们寄予厚望,她们却让我收获了苦涩的失望。”
“不,大帝,我忠诚于您。”
照管者还想挣扎一下,但大帝已经不愿意听了,她摆了摆手,对布来克说:
“在雷纳索尔之后,我已经不忍心再亲手处决我的孩子们,帮我个忙吧,我亲爱的布来克,下手干脆点,别让她们遭受痛苦,也别让我看到那残忍的场面。”
“不!不!
”
贪婪勋章的主人要反抗,但勋章给予她的自由可管不到无情的邪神身上。
冰冷的利刃从背后一剑穿心,在萨拉迈尼法则级的锋锐与破甲之下,什么魔法,什么护甲都毫无意义。
照管者的魔法还没聚集就被打断,她仿佛被抽干所有力量般跪倒在地,而她手中的贪婪勋章也被布来克一把抢过去,又在背后抽剑的鲜血四溅中一脚踹在了濒死的照管者夫人的身体上,将她从纳斯利亚堡最高处的穹顶踹下去。
就像是坠落的失翼鸟儿在空中的鲜血泼洒中不断坠落,却没有砸在地面,而是坠入一处旋转的鲜血之门,消失在了通往噬渊的道路中。
就和放逐雷纳索尔一样,大帝也给了她最后的处置,遗憾的是,濒死的她绝对不可能在噬渊的折磨下活下去。
这是最高明的毁尸灭迹...
“呸!”
目睹了照管者的结局,更有骨气的指控者夫人知道自己绝对活不下去了,她冷笑着将自己手中的傲慢勋章丢向布来克,又粗鲁无比的朝着海盗啐出口水。
面对这挑衅,布来克的回应相当直接。
上前一步,提着指控者优美的盘头白发,嗡鸣的哀伤之刃如情人的抚摸在这位罪孽领主被拉起的脖颈上狠狠一划。
鲜血四溅中,又一个濒死者在这夜黑风高中被丢向噬渊。
“两个了。”
布来克提起两个沾染着血渍的罪孽勋章,手中的利剑低垂,一滴滴鲜血滴落让站在大帝身旁的欲望收割者女伯爵吓得全身颤抖,腿都软了。
那邪神带着杀人狂的微笑看向她时,女伯爵感觉生前和死后的所有噩梦都在眼中心中爆发开。
她知道,大帝无法对持有罪孽勋章的收割者执行刑罚,所以大帝请来了布来克·肖这个帮手,这个外来者不受雷文德斯的规则约束,他实力强大可以轻松执行大帝的死亡瑜令。
大帝已经没有太多耐心等待自己的仆从打定主意了。
她选择了最无情的方式来集中整个雷文德斯的力量。
“你是摇摆不定的,女伯爵。”
布来克盯着女伯爵,说:
“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加入大帝的伟业,为死亡纪元的到来付出自己的力量吗?”
“我...我...”
女伯爵这一刻恨死了自己优柔寡断的性格,她拼命的想要表达自己的忠诚,但心中依然存在质疑的她根本不可能在寂静者面前说出娴熟的谎言。
这结结巴巴的样子再没有任何贵族应有的礼仪,让别过头的大帝也连连摇头。
太不体面了!
“抱歉,回答错误!”
邪神露出一丝冷冽的微笑,上前一步,抓住了女伯爵悬挂在脖颈上的欲望勋章,一把扯下来随后又是一剑穿心。
在冰冷的夜色下,第三名罪孽收割者重伤的躯体被从高空抛下。
布来克站在冷风中,面无表情的目送可悲的姑娘就那么消失在噬渊的通路里,他哼起了一手节奏明快的海盗歌,把手中的三枚勋章递给自己的合作者。
大帝瞥了一眼,说:
“你不要吗?
有三枚罪孽勋章在手,你就是雷文德斯的无冕之王,连我也不能干涉你的统治...你可以把它们送给你的妻子,让玛维女士更名正言顺的接管我的领域。”
“没兴趣,我的小可爱可不需要这些。”
布来克叼起烟斗,在烟气升腾中面无表情的说:
“我会为她去扎雷殁提斯获取容器,在我回来之后,即便你不想给,她也一样可以驾驭这片大地的权能。
你知道我的,亲爱的德纳修斯。
虽然不抗拒手上染血做恶事,但有些珍贵的回报我更喜欢亲手去拿...你的国度里的叛徒已经被斩杀殆尽,我接下来要去炽蓝仙野和晋升堡垒拿到我应得的两枚印记。
我希望在我回来的时候,我能看到你的诚意。”
大帝笑了一声,接过了那三枚带着血光的罪孽勋章,心中感慨这布来克·肖果然是一把疯狂无情的屠刀,只要给足了价码真的是什么事都敢干。
好用的黑手套呢。
这种干脆利落解决掉一切麻烦的感觉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去吧。”
大帝点了点头,又恢复到了往日的逼王姿态,她冷澹的摆手说:
“明日记得来参加三位不幸惨死的收割者的葬礼,我保证,布来克,我的朋友,你我都能从这场合作里得到我们渴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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