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人会缩骨,可以躲到常人躲避不了旳地方,每一寸角落都不要放过!”
“是!!”
李彦入了府内,就下达命令,仗着人手多,开始地毯式搜查。
正午未过,太阳当空,距离入夜还早,完全不必急于一时,府邸再大,慢慢收缩就行。
这种稳步缩圈的法子,让内宅里面的人受不了了,杨执柔快步走出,未到面前,就声色俱厉的呵斥道:“李元芳,你这是作甚?”
李彦手持诏书,平和的看着这位户部侍郎:“杨侍郎,北衙百骑郑广指证你弄奸阴谋,谋策百骑,犯上作乱!”
“又有举报,你窝藏新罗贼子,欲烧粮毁船,破坏漕运,干系重大,不得不查!”
“太子殿下有诏在此,杨侍郎可要过目?”
杨执柔听到百骑郑三郎的名字,心头就是一沉,到了后面更是勃然变色:“那郑贼之父就与我杨氏有所恩怨,他这明明是栽赃抹黑,至于什么新罗贼子,本官更是从未见过,这是血口喷人,诬陷忠良!”
李彦道:“杨侍郎请放心,太子殿下仁德,有敕令下达,若杨侍郎蒙受不白之冤,定是贼人多方构陷,居心叵测,那我等也要彻查!”
杨执柔赶忙道:“太子殿下英明,这显然是贼人污我,居心叵测,居心叵测啊!”
李彦不再理会,步伐平缓,往前推进,寻找杨再威的下落。
这位刺客实力不凡,如果没有受伤的金智照拖累,夜间往黑暗中藏匿,他也难以抓住对方。
所以能在这个大白天,将退路封死,自然是要尽可能拿下。
府邸巨大,前院、正堂、偏厅、中堂,李彦和众将士花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将这些地方搜寻了一遍。
最后只剩下内宅和后花园。
内宅是府内女眷所在,最为敏感,后花园则是环境复杂,视野盲区多,高手很容易在里面藏身匿迹,甚至腾挪辗转,躲避搜查。
李彦对着内卫带队的安神感道:“两个贼子中,那个武功高强的,藏身于花园的几率远比内宅高,你们围住内宅,我先去花园搜索。”
安神感领命:“是!”
李彦来到花园中,就见庭院深深,曲桥回廊,假山泉水,凤阁鸾楼,处处可见精巧华丽。
这也是洛阳的风格,重精美贵气,相比起来,长安建筑更恢弘大气。
看了看复杂的结构,李彦命令兵士在四周围住,自己独自走了进去,漫步于回廊之中。
一道道呼吸声随之远去,他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布达拉宫中,赞普寝宫之外,与杨再威于黑暗里彼此试探与激烈交锋的那一幕。
那是开启耳识的机缘,唯识劲的修炼难度之所以那么高,正是因为它不仅需要极高的悟性,还得辅以外界的压力与刺激。
此时亦是如此,李彦在花园里走了一圈,耳朵轻轻耸动,鼻子轻轻嗅动,却没有听到杨再威的呼吸声,也没有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发现不了,并不代表没有。
李彦很清楚,杨再威在五感的修炼上,达到了极为高深的境地,真要全力运劲,同样有机会瞒过自己。
之前杨再威在明,他在暗,现在双方颠倒,难度同样颠倒。
但他反倒兴奋起来。
这种强强较量,才是提升劲法的最佳时刻。
于是乎,他缓缓闭上眼睛,在花园里一圈圈走动。
天高、云淡、鸟语、花香……
哪怕闭上眼睛,仅靠感官,周遭的一切也变得清晰,一幅动态的全景图浮于心灵。
渐渐的,景色逐步抽离,透过表象,隐隐抵达内在的真意。
陡然间,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开关被打开,似智慧灵光的迸发,又像是潜意识里的直觉,循着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李彦走到某个地方,缓缓停下,睁开眼睛。
树下枝影婆娑,阳光斑斓洒下,他目光如炬,看向树上:“下来吧!”
上面毫无反应。
李彦五指一握,腰间的链子刀陡然出鞘,匹练般的白光斩了过去。
就在他出刀的霎那,一道蜷缩在树上,由于角度问题,与枝干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也以闪电般的速度飞驰而下。
杨再威落于地上,双拳捏紧:“李元芳,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李彦出刀,一招强过一招,同时开口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我并没有清晰地听到你的呼吸声,也没有准确地嗅到你的气味,但就是知道你在这里……”
杨再威连连闪避,为之动容:“第六识?”
李彦仔细想想,有些怅然若失,又有些兴奋:“或许吧,那种感觉我现在完全感受不到了,还真有可能是第六识!感谢你的藏身,给予我的激励!”
李彦的感谢不是口头说说,而是付之于行动,刀光暴涨,灿亮白芒,若飞瀑直击,狂斩而出。
人逢喜事精神爽,刀势比起此前隐隐又强了一分。
反观杨再威,则明显不在状态。
他无法直撄刀光锋芒,被逼得左支右绌,只能依仗鬼魅般的身法,连连闪避。
这倒不是心态问题,而是武功风格。
杨再威擅长的,本就是黑夜里的刺杀,光天化日的正面搏杀,相对就是短板。
于是乎,面对李彦气势如虹的攻势,即便他咬牙支撑,也只撑了二十多招,刀光下就见了血。
第一刀见血后,战局就几乎进入一面倒。
当李彦归刀入鞘,出拳进击,狠狠轰开他的架势后,全身染血的杨再威被擒力拿住,背脊一捏,再度被生擒活捉。
他抿起嘴,闭上眼睛,头低了下去。
技不如人,毋须多言,但要他交代出其他,也是休想。
李彦却根本不问,提着杨再威走出花园,让内卫用铁链和镣铐将之完全锁住,押了下去。
然后看向旁边脸色苍白的杨执柔,开口道:“杨侍郎,幸不辱命,我在后花园抓到一个贼子。”
幸不辱命就过分了,杨执柔努力压抑住心头的慌乱,气势已经弱了许多,挤出笑容道:“没想到还真有贼人藏身于我府中,幸亏有李机宜明察秋毫,否则我家中老小,恐怕还要被其所害。”
李彦颔首道:“杨侍郎放心,我一定把所有隐患都找出来,现在就剩下内宅……得罪了!”
搜查高官府邸,内宅无疑是最敏感的地方,因为涉及到女眷。
敢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强闯入世族豪门搜查女眷,恐怕只有丘神绩能豁出去担那恶名。
此次有了指认者,再加上杨再威都被擒住,杨执柔之前酝酿的借口根本讲不出来,只能脚下略显蹒跚的跟着李彦,走入内宅。
经过搜查杨再威的两个时辰,杨执柔的妻妾与女儿早已蒙上了纱巾,满是忐忑的聚在一起,见到这位一家之主走进来,就夫郎阿耶喊个不停,声音凄然。
杨执柔眼珠转了转:“李机宜既要搜查,我让她们取下面纱,给你一个个检查。”
李彦看了看这位户部侍郎,语气彻底冷了下去,大手一挥:“这却是不必,新罗女子与我大唐女子,在形貌特征上有不同之处,尤其是风姿仪态,难以模仿,杨侍郎的家眷可以放到最后检查。”
众女眷舒了口气,杨执柔的心沉了下去。
因为他听出了李彦话语里的笃定。
果不其然,李彦直接问道:“杨侍郎内宅中,可有病重者?”
杨执柔很想说有,但他也是刚来洛阳不久,如果有家眷生病,那自然是留在长安的府邸了,又岂会舟车劳顿的跟过来,只能摇头道:“没有。”
李彦道:“好,那将所有内宅的下人唤来。”
不多时,上百名仆从聚集,婢女过半,都是容貌姣好,腿脚灵便,低垂着头,紧张不安。
李彦问:“杨侍郎的这些下仆,都有奴籍吧?”
杨执柔眼神里的绝望已经快要压不住了,但还是回答得滴水不漏:“应是有的,但府上管事的健忘,可能也会有所遗漏。”
李彦道:“这也是普遍情况,高门大户嘛,下人的户籍多有乱象……你们每十人排成一队,绕着院子,开始快走。”
仆从们愣住,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李彦冷声道:“我怀疑贼人藏于你们之中,不过此贼被我重创,伤势肯定还没好,不比常人健康,你们也不需要做其他,没病走两步,走!快走!”
仆从们似懂非懂,却也不敢抗命,绕着院子开始转了起来,起初是快走,渐渐的近乎于小跑。
围观的内卫好奇不已,难道这样也能抓到凶手?
答案很快见分晓。
这些仆从平日里干的都是体力活,起早贪黑,这点运动量自然不在话下。
但某个人受不了了。
仅仅是绕了三圈不到,就听惊呼声传来,众仆从哗啦一下散开,暴露出一个新罗女婢倒在地上,连连呕血。
李彦看过去,冷冷一笑:“想要扮成下人?简直天真,你吃过那份苦吗?”
金智照手指哆嗦,旧伤复发,气得脸色惨白:“李元芳!你!你!!”
她重伤初愈,刚刚到了能下榻缓缓行动的地步,比起老年人的腿脚还不利索,现在让她跟在仆从队伍里快跑,仅仅是三圈不到,就原形毕露。
“拿下!”
李彦挥挥手,两个内卫上前,把她架起,就要往下拖去。
不过李彦开口:“不仅是她,还有一人。”
内卫一怔,就见这位威风凛凛的李机宜看向浑身哆嗦的杨执柔,冷声道:“把这位匿藏贼子,阴谋犯上的户部侍郎,给我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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