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闻太师在白鹿岛等候许久,索性寻个山坡,倚松靠石歇息。
少顷,正南一朵仙气飘飘,五斑豹上坐一人。
鱼尾金冠,大红八卦袍服,腰束丝绦,脚登云履,背一包袱,鞍上挂宝剑二口,骑五斑豹飞云挚电而来。
却正是去白云炼法的金光圣母到了。
金光圣母顿住五斑豹,不见其余众人,只见一红袍三目的老道倚在松石之下。
捻指一算,便知根底,金光圣母渡雾过去,喊道:“闻兄,你怎么不跟九位道友一起先去?”
闻仲转头看去,见是金光圣母,连忙起身道:“九位老兄先去,说金光道友你少顷便至,让我在此等你呢。”
“吾的阵图业已炼就了,事不宜迟,闻兄速领吾往西岐,赶上九位道友!”
闻仲大喜,翻身攀上墨麒麟,二人一齐朝西岐而去。
这俩个皆仙家之术,跨虎乘龙,千里水路,万里云程只在须臾之间。
霎时便至西岐,便见吉立已领大军重新围上西岐。
金光圣母与太师到了行营之外,吉立领众将迎接,上中军帐内,与众道人相见。
商军又在西岐城外扎稳大营之后,闻太师与十天君升帐,共议破西岐之策。
帅帐中,闻仲坐中首,朝众仙道:“诸位道友,西岐姜尚等人,乃傍门左道之士,其中尤以杨戬、刘樵、哪吒三人,贯会使妖法幻术…”
见十天君皆听得颔首,闻仲又道:“我数次发兵,不敌这几人联手,姜尚又诡计多端,行军不讲德行,偷袭于我,遂败于其手…”
“哈哈…”众天君闻言,皆摇头失笑道:“闻兄啊,你早该来请我们嘛,现在不就是我们人多了?”
董天君大笑道:“若比人多,我截教上万仙家,各有异术,怕他阐教怎的!”
闻仲也是轻笑,便又道:“既如此,明日我们便摆开阵势,三军齐上,论兵将西岐不及吾,论仙家异士,西岐也不及我,便可一战而胜之。”
袁天君坐于左侧上首,捋须道:“吾闻姜尚乃昆仑门下?”
“原先是昆仑阐教,玉虚宫中客,但道术平平,全仗一杆神鞭罢了。”闻太师颔首道,不过语气轻蔑。
虽然数次败于姜尚之手,但闻仲对于姜尚的本事,还是嗤之以鼻。
袁天君淡淡道:“想二教皈依,总是一理,如今红尘杀伐,吾等不必动此念头,应先于他斗智,方显两教玄妙,若倚勇斗狠,非吾道门所为…”
闻太师想想也是,便点头道:“道兄之言甚是。”
次日,十位天君当先做法,不一二时辰,在城外,摆下十阵,谓闻仲道:“道兄可请姜尚出城,我们有话问他!”
闻仲自无不可,一声鼓响,三军扎阵出营,十位道人各跨异兽,列于阵前。
早有差官报入相府,阐教众人正自议事,差官报道:“禀丞相,太师列阵于城下,有十位道人,坐名请丞相出城会见。”
因为西岐没有明下檄文反商,历法律令皆尊商廷,所以西岐官将依旧称呼闻仲为“太师”,称商军为“朝廷兵马”
姜尚还没答话,刘樵便首先出班,躬身道:“禀丞相,末将以为,朝廷之兵必仗左道之士,又来犯境,不必与之照面。”
姜尚哑然失笑道:“不照面,如何退敌,吾徒莫非昏了?”
“丞相!为帅者,稳坐中军便是,指挥诸部将校,前锋自有我辈争杀…”刘樵却肃然道。
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还朝四周众将、仙家使个眼色。
阐教众人虽然不知这次刘樵到底搞什么鬼,但之前便早有商量,此时不出去附议,岂不惹人笑话。
所以犹疑片刻,哪吒率先出班道:“末将以为军师所言甚是,请丞相稳坐中军!”
“末将附议!”杨戬一撩袖袍,拱手出班。
不仅阐教众仙,连同着黄飞虎、南宫适等将见此,也纷纷领头道:“末将附议!”
一时间,殿中数百人乌压压一片,皆是附议之声。
姜尚却是脸一黑,沉声道:“你们这是作甚?”
“联手逼迫老夫么?”
终究还是没把“逼宫”二字说出,但性质却是差不多。
“末将等,不敢!”众人连忙躬身请罪道。
“都退下吧!”
“师父!”刘樵抬头望向姜尚,眼含劝诫之意。
“嗯!”
“是…”刘樵见此,也不再多说,退回班中。
众将也只好各自退回班中,总不能真去逼迫丞相,把丞相“架空”吧。
姜尚捋须道:“两教总是一理,俱是道门,若红尘杀伐,连面都都不敢见,岂是道门风骨?”
又道:“再者说,我保西岐,乃上天垂象,难免有灾有厄,此为寻常,但即是有福之主,必能佑我渡过。
若真有绝死之难,尔等皆道术中人,当知劫数临身,躲避不出,便能避过么?”
众人闻言,皆不作声,刘樵也不知该怎么劝了。
具体十天君中那一位做的法,刘樵不记得了。
具体是什么咒术,如何咒姜尚的,刘樵也记不清。
或许如姜尚所言,就算不出阵,真该有这灾难,凭十天君的手段,隔空不见,也能念名咒人。
再听姜尚言语,显然对自己处境极为清楚,知道辅佐圣主,革命人王天子,星煞罩身,难免有灾厄降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点,姜尚十分清楚。
姜尚言罢,见众人不作声,刘樵亦垂首不语,便一摆手,下令道:“擂鼓,摆五方队伍,随吾出城。”
“尊丞相令!”众将轰然应诺。
“咚…咚咚…”城楼上,夔牛鼓响如雷震,似天崩,朝廷军中,亦有鼓声相对,势如地塌。
西岐城门洞开,层层甲兵,刀枪并举,戈矛如林。
姜尚跨四不相,左右刘樵、哪吒,各骑猛虎,催风火轮。
左边杨戬、雷震子、右厢金木二吒,各领黄飞虎、南宫适,辛免、辛甲等将。
后面韩毒龙,薛恶虎,武吉,领战车六十乘,片片旌旗遮天,气势森严。
此即为五方队伍,左刀牌,右橹盾,前戈矛,后车骑,中弩弓。
对面,也是一般行伍,两军相隔百余步,十余位道人打扮,各跨异兽,跨虎乘龙,仙光氤氲,列于阵前,两方对峙。
秦天君首先出阵,乘鹿出列,稽首道:“何人是姜尚?”
“姜子牙请了!”姜尚面无表情,骑四不相出阵。
刘樵、哪吒紧护其左右,以防十天君突然暴起伤人。
见秦天君打量自己,姜尚问道:“道兄那座名山,何处洞府,指名见子牙,有何指教?”
“贫道金鳌岛炼气士秦完,指教么…”秦天君沉吟片刻。
想了个理由,道:“汝等昆仑门客,吾辈截教中人,总是道门,为何你们倚道术精巧,人多势众,欺辱吾教?甚非道家体面。”
姜尚不解道:“道兄这话怎么说,什么叫欺辱贵教?”
“你将九龙岛四人诛戮,又合攻我道友闻仲,还深侮吾教道术!我等今日下山,便是与你阐教见个雌雄。”
秦天君说罢,又道:“也不持勇,我知汝等皆非凡夫,持强斗狠,终非仙家体面…”
二人长篇大论,不必过多赘述,大意就是大家都非凡人,不必斗什么兵马,免得伤及无辜。
所以摆了十方阵法,你们阐教若是破了阵,我们就服输,退避三舍。
若破不了,就倒戈卸甲,以礼来降,莫谈造反乱国之事。
约莫又讲了一柱香功夫,刘樵见二人越聊越开心,没有半点火药味。
秦天君笑意盈盈,姜尚捋须大论,就差谈玄论道,八拜为交了,看得刘樵目瞪口呆。
连忙在一旁扯扯姜尚衣袖,小声道:“师父,再谈下去,三军都站不住了,赶紧答应他,看他有甚手段,我等好从容应对…”
姜尚点点头,朝秦天君拱手道:“道兄即有此意,姜尚岂敢违命!”
秦天君这才意犹未尽的抱拳一礼,打马回阵。
西岐众将士便在城下歇息,对面商军亦扎芦棚,或寻树荫歇息。
不多时,对面十道人做起法来,只见得烟尘滚滚,又有霹雳雷霆之声。
好似天崩地裂,但烟雾弥漫,看不真切,只隐隐见得还有黄巾力士穿梭,有斧凿之声。
“刘师兄,你说这些截教左道搞什么鬼…”烈日下,黄天化靠着玉麒麟,百无聊赖道。
刘樵一直看着对面,闻言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即说是设阵,这多半是在改造天地形势,架设阵图。”
一众阐教皆目露好奇之色,相比截教,阐教很少有这类阵图之法。
两教虽然同出一门,但玄妙道理,各有差别。
截教主张万事主动迎上,三千弱水,饮其一瓢,万千大势,截关键一点。
三老爷认为所有东西在精不再多,人的精力有限,人有穷尽,道无穷尽,所以只操纵关键一处便好,一处炼好,一窍通时,百窍皆通。
如同杠杆原理一样,只把控细微一点,以落子撬动天下,操纵大势。
所以擅长炼就阵图,籍天时、地利,人和,临敌取胜,或仗之渡劫挡灾。
如果没有天时、地利,截教也能借阵图或是各种手段改变,没有就创造天时、地利,始终稳站有利一方。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西岐城外十余里处,布下十方大阵,每阵相隔数里。
每阵前,各有门楼法牌,上书阵名,阵中以各色符幡、经幢遮蔽,占地约莫亩许。
只能见得彩气飘飘,极为炫目,却看不清其中玄妙。
十天君又各自在阵中操演法阵,或击掌心雷,或洒红砂,捻法水,弄得声势滔天,旱雷阵阵,如同地裂天崩。
试演无误之后,十天君又回西岐阵前,依旧是秦完过来,朝姜尚道:“子牙,贫道十阵图已完,请公细玩。”
看看,经过之前两人一番扯皮,连称呼都从“姜尚”上升到“子牙公”。
这些截教中人,四圣、十天君都是极为爽利的豪杰。
若非战上相见,要论生死,阐教两教相遇,或许都是不错的道友,只是时势所逼,情非得已。
姜尚回道:“道兄带路!”
随即领刘樵、黄天化,哪吒、杨戬、雷震子前去观阵。
闻太师与余下九位道人在辕门细看,姜尚领来五人,一个跨坐黄斑恶虎,背宝剑,舞拂尘,道貌非凡,乃刘樵。
一个站在风火轮上,提火尖枪,乃哪吒,玉麒麟上是黄天化,雷震子狰狞异相。
还有一个道炁昂然的青年,乃是杨戬。
闻太师指这五人,一一与九位天君说明他们手段。
九位天君看这几人,纷纷道:“果然不同一般,不是圣神降凡尘,便是名山清高士,功行俱不在百年之内,难怪闻兄斗不过。”
刘樵也在打量这九人,除了秦天君,这余下九个,虽然身着道袍玉冠,拂尘、宝剑,仙风道骨。
但面相都凶恶,脸分青、红、白、黑、赤、玄,不像凡人,或獠牙上下,或豹目蛇睛,还有碧眼方瞳者。
个个衣袖飘飞,跨虎乘龙,气象非凡,道行无形之物,看不出高下,仅猜测,应该都是元神有成之士。
用法眼观其光炁,只觉氤氲一片,也看不真切,不知是不是人身得道,但估计法力至少都在五百年以上。
刘樵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颇为谨慎,一手捧拂尘,一手缩于袖中,时刻掐定五行遁决。
打算一有不妙,就先化虹而走。
至于姜尚,他命中注定之人,肯定不会有事。
正想着,众人已经走到十绝阵外,便见十台门楼,绵延数十里。
正要进阵,杨戬朝秦天君道:“我等看阵,不可以暗兵、暗宝伤我师叔,此非大丈夫所为!”
秦完轻笑道:“叫你等早上死,不敢午时亡,岂有用暗宝伤你之理?”
言下之意,从你们过来这一刻,已经落入我手,想要你死,随时可以捏死你们,哪里用得着下什么黒手,简直笑话。
哪吒嗤笑道:“口说无凭罢了,我进去一见便知,道者可莫说大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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