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这个地步,荆州的稳固将会在一两年内打破,一旦打破,那么现在本来在休养生息的北方兵马,就会慢慢南下。
这个消息,可以瞒多久?
六天吧。
徐庶暗自叹息,他要将消息传回去给徐臻,或者是郭嘉。
现在他已经不知是和谁在通信了,一个月基本上都会收到书信。
其中有两次曾经被截获,被张飞看了,居然没说什么。
那是真正的家信,说的是家长里短的小事,让单福有空回乡看看。
张飞和关羽都知晓,但因为这封书信并没有什么异样,后来也就懒得看了。
“军师之智,令备感叹,各地局势一眼可知,思绪完全,目光长远,当真是让我……唉!欣慰。”
徐庶顿时苦笑,他没想到最后等出这么一句话来。
欣慰?
“主公有什么好欣慰的?”
“你不懂,”刘备摆手摇头,“终于能得一位谋士在侧,平时可以为我截获,战时还能出谋划策,让敌军闻风丧胆。”
“诶,大哥,俺还没见到闻风丧胆呢,”张飞揶揄道,他现在倒也不是嫉妒徐庶,但的确是这小子来了之后,大哥基本上就不找他谈心聊天了,每日都和他厮混一起,多少心里有点怨气。
“翼德,胡说八道。”
刘备不耐的呵斥了一句,让张飞悻悻然站到了关羽身后。
几人一笑了之,气氛轻松了不少。
徐庶听完了刘备此行大致细节,还有刘表和他说过的几句重要话语。
越发的笃定,刘表自己也明知要死,属于提前在做排布。
每一次决议,基本上都是放给士族豪族些许便利,再去取利给刘琦。
“在刘表心中,刘琦已经是承袭家业之人,乃是荆州之主,”徐庶面色严肃,陈思而言,“按理说,这些年刘琦公子的名望很高,为荆州之主不会内乱。”
“刘琮年幼,怎么可能知晓相争之事,恐怕是他的母亲蔡夫人,而蔡夫人身后是蔡氏、蒯氏与黄氏,庞氏这些家族,稍稍要中立旁观些。”
“主公现在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别要,还是如同以往一般,种地耕田,广收流民,治理任内诸城二十万百姓。”
“静待时机。”
说来也是奇怪,从襄阳回来的一路上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到今日已经两天了,刘备的心思一直很乱。
既期待,又忧愁,蠢蠢欲动又规劝自己生当乱世应无愧于心,于是内心天人交战,反复无常。
但这一句“静待时机”,反倒让他能安定了下来,“哈哈哈,好。”
刘备轻抚胡须,眼眸深情的盯着徐庶,由衷的说道:“当真怪了,军师一句话,我心就安定了。”
“那就,静待时机吧,如今留给我还有数年时日,天下州郡半数归于曹操,但明知其为汉贼者,不在少数,天理尚在,人心向汉,曹操必不可能得胜。”
徐庶微笑而视,愣愣的盯着他看,也不见什么动作,就只是相视而笑。
若是,就这般追随下去,倒是也可在史书上谱写惊鸿一笔,最终却未必能成。
不过事在人为吧。
南北之争,总归要有结果了才能定胜负,若是没有外力之干扰,定然辅左这位明公成就大业,毕生所学刚好可施展。
但是,对不起了,主公。
再过一段时日,还是得离他而去,现在所献计策,也都是真心而辅左,但是偷偷送去的消息,也都是真的。
徐庶追求游侠之身,不受拘束。
没想到现在感觉满是拘束,求什么不得什么。
束缚他的便是自己内心的孝义,负罪太多,愧疚难当,只能对不住这位新认之主。
“哎呀,军师一言定军心?就是说我们不行,主公可真是心有偏颇,”简雍打着哈哈,一番看似责怪的话,轻松而言。
将屋内气氛活络了起来,可说人人都颇为轻松,当下虽然在新野也穷苦,倒是苦中作乐,逐步而起,每年的百姓和新丁军士都在不断增多。
刘备笑着对他说道:“不是,那倒不是,宪和说这话就见外了。”
“不过,我的确是渴望一位军师名士久矣,如今军师到我帐下,我可日夜相伴,每逢不解,军师都能解答,对天下大事甚为了解,胸中有万千谋略,我当真是欣喜若狂。”
“军师,譬如今次到襄阳赴宴,去时我已感到了不详之感,不过军师仿佛可以洞悉前后之事,明言吉人自有天相,果真如此。”
“这一路上我并不慌乱,刘琦公子相送,刘表皇兄意有所指颇含深意的话语,都能一耳听之,哪怕蔡冒来追杀时,也并未有绝望之感,只觉必能逃出生天。”
“军师,难道这些你也可以算到?从襄阳回来,路上诸多地形都易于伏兵,蔡冒刚好伏兵在那一处,当真绝妙。”
徐庶听完他的话,脸色不自然的抽动了几下,笑而不语。
几人重新落座之后,孙乾抱拳左右而视,对刘备道:“现下,蔡冒既然已经直接出兵埋伏追杀,说明他们襄阳名族,还有当地的士绅等,对我们早已经起了杀心,接下来恐怕还会继续克扣。”
“以往,刘景升在秋收之后还会赠予几万石粮食到军中,以犒赏将士,现在逐步壮大之后,便不再给了。”
“不是不给,”刘备叹了口气,“是蔡冒从中阻挠,故而送不过来。”
“不错,但是主公……无论是何种缘由,刘表不给也好,蔡冒阻挠也好,对于我们来说都不是善意之举。”
“主公又何苦坚守本心,在我看来,荆州应当由真正仁德贤明之人,再来驻守治理,不该落入奸人之手!”
孙乾体态壮硕,身穿墨色长袍,双手相叠执礼而下,面色严肃板正,同样让刘备心里有些滴咕。
争夺荆州之位……
“说得在理。”
他第一反应便是这个,刘景升在自然荆州可交给他,可他若是老迈死去了,这个地方可就要乱了。
到时候,不得一位英明神武之辈力挽狂澜,让整个荆州百姓感激涕零,当为救世之主。
“公右,这话不可乱说。”
刘备眉头皱了一下,略微有些心中怅然若失,“终究不是正道,景升兄待我极好,怎能趁人之危取其襄阳?”
刘备亲自到过襄阳不知多少此,以他现在的谋划,可以直取襄阳发动叛乱,快速收拢各地城郡,然后和刘琦一起逼迫蔡氏,谎称密令行事。
清除蔡氏、蒯氏等极具威胁的内在叛乱,取得刘琦的信任,最后再把刘琦调任他处,或者暗中刺杀,整个荆州便能稳稳掌控在手中。
如此,刘备将会得到一个支离破碎的荆州,但即便是这样,当地也还有数个名族,数十个小族在,完全可以收复吸纳,抵挡曹操大军。
联合孙策一同,抵抗曹操来犯。
这句话,乃是曾经单福说过的令他心中铭记之言,唯有联合方可抗曹,独斗必被其所灭,天下诸侯如今无人能单斗曹氏。
哪怕是江东拥有天堑之险,也只能固守数十年,迟早也会被攻破。
取荆州就能有机会与江东联合以兵马坚守抗曹。
但是一生清名定然会付诸东流,同样也可能会遗臭万年,被人痛骂。
不取,只能退守江夏,到时候去投奔刘琦,荆州分毫不取,让这些豪族自己去争,自己不作耗损。
“若是,仔细去想,不争是好事,”徐庶忽然开口说道,让孙乾的脸色一下严肃不服,当即有些怒意而起,转身来对徐庶抱拳道:“军师请明说,在下洗耳恭听?为何不可取?”
“取必相争,争必交战,主公与蔡、蒯、黄三氏交战,两败俱伤。”
“而此时,在江夏还屯有十几万兵马,都是刘表精锐心腹,归刘琦所有……这不是……”
孙乾脸色一僵,不说话了。
刘备则是眼睛一亮,“还有这等内情!?”
“不愧是军师,幸得军师一言,本身我便不想争,如今更是有了理由严词拒绝,这襄阳我断不可要!”
“怎能辜负了我皇兄的一番期盼苦心。”
他想要刘琦来做这荆州的救世主,皇兄根本没有老眼昏花,他脑子清醒得很。
布下的这些安排,足以让刘琦拥有名望、权势,还有兵权。
甚至还可留下一段佳话。
而且,此计还要看刘备的选择,但是宴会上,刘备明显可以感受到,这位皇兄不想让自己去争,他想看着刘琦有人相助,才会暗中说这么多话。
“其实,南北之争,现在早就已经开始了,对吧?”
徐庶一愣,堂上诸多文武全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几乎无人开口说话。
气氛登时变得颇为平静,徐庶终究是点了点头。
“主公说得不错,南北之争虽未动兵,但是如今的确,已经开始了。”
而且,还有你意想不到的内情在其中。
光我背后,就有一个你恨之入骨,又日思夜想的人。
徐庶无奈的想道。
“内忧外患,百姓苦楚……若要安渡,可得全仰仗军师了。”
刘备语重心长的说道。
……
许都,徐臻府邸内。
贾诩在正堂前站着,面含笑意,脸色颇为和善,站立了许久,徐臻才放下了书简,收回了思绪。
抬头来看他一眼,道:“说吧,何事?”
“收到了,少将军的一封书信。”
“哪个少将军?”徐臻愣了一下。
“张绣,宛城侯。”
贾诩语气越发恭敬,又改了改口道。
“哦,说了什么?”
“刘备自襄阳而归,遭追杀但有人相救,逢凶化吉……如今,在新野下令招兵买马,提军中俸钱月粮,意为扩军备战。”
“原来如此,”徐臻顿时露出笑容,嘴角上扬露出森然笑意,“那就,让徐庶提前回来吧。”
他再在那边也探听不到多少消息了,和襄阳已经算是断绝往来,日后便是内战了。
“为何?”贾诩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消失,“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场景吗?”
“荆州内乱起,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无论谁得胜,那都是耗损荆州兵力,车骑您又开始善良了!”
贾诩当然不明白,主要是他觉得,有这种好机会把人召回来干什么?
不如让他在荆州继续搅动风云,或者迷惑刘备的判断,进谗言让他优柔寡断不可决议,最好是因此让刘备兵败身死于荆州,如此一来无需动手,就可以少一个敌人。
再者说了,丞相那边都和蔡冒彼此通信多日,相当于人不在荆州,却可坐观其内战相斗。
多好的机会。
“不了,刘备不会和他们斗的。”
徐臻成竹在胸的说道。
“车骑怎么知道?”
“凭本事论断的,不要问我为什么,总之他一定不会参与其中。”
贾诩面色狐疑,伸出手摸着下巴尖上的胡须,思索道:“若是他不动兵马,守在新野又是何必呢?”
“此地地处夹缝,一旦蔡氏等人掌权,第一个要腹背受敌的便是刘备所在的南阳。”
“更何况,南阳的地界他都占不全,宛城和穰城都不在他手中,如何能立足。”
“赌不赌?我反正敢确信,刘备绝对不会参与,哪怕是刘表把荆州让给他,他也不会要!”
不赌,休想骗我的钱财。
贾诩暗中想到,车骑肯定是已经有了什么消息,或者说秘密知晓刘备心思,故而自信。
正待拒绝赌约的时候,门外视线忽然一沉。
“为什么?!何出此言!?”此刻,曹操从外跨步而进,因为走得较快,所以来通报的宿卫也是差不多前后脚进来。
正在讪笑抱拳请求徐臻谅解。
“刘备重名,仁德义气之名,他最怕的就是别人说他图谋不轨,心怀叵测。”
“所以绝不会趁着刘表老迈去取,否则这辈子苦心经营的名望与品格就会崩塌无疑,主公总是说我律己成魔,刘备此举,何尝不是在律己克己。”
“他也想要徐州,也想要荆州,这些地方日思夜想,恨不得即刻就占为己有,但是却不能,以仁义立本之人,就绝对不能做相悖之行,否则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曹操径直走到了左侧的首位上坐下,徐臻想要让位置,被曹操抬手止住了,颇为不耐的甩着手。
“此言有理,我收到消息,刘表病重,屯兵于江夏,江夏重地靠近河流大江,又是荆州腹地,蔡冒等人之心,应该是被察觉了。”
曹操哼哼一笑,悠闲的看向徐臻,道:“还有些什么消息,一并说来,若我感觉不错,现在的荆州当真是一触即发。”
“我在想这,要不要帮刘表一把。”
人终有一死,现在的刘表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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