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圣赛缪尔教堂,一个安静的房间内。
身披黑风衣,戴着红手套,墨发碧眼的伦纳德·米切尔推开门走进了房间,有着一双幽邃灰眸的邓恩·史密斯正站在窗前静静的望着窗外的红月。
伦纳德走进房间,语气放松道:
“队长,有一个好消息,班森成功通过了政府雇员统一考试,他们会在新年后来到贝克兰德。”
邓恩转过身,微笑着说道:“确实是好消息。”
相比起最高只有序列7的非凡者坐镇的廷根,有着大量中序列非凡者甚至是高序列非凡者坐镇的贝克兰德,无疑要更加安全一些。尤其是在经过上次的‘大扫除’,清理了大量隐藏在暗中的老鼠后,贝克兰德也无疑会更加安全。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在这里,也可以帮忙照料一二。
邓恩想了想,叮嘱道:
“到时候,尽量把他们安排在北区。”
“我明白。”
伦纳德微微颔首,“教会给每名值夜者都安排一套房子的名额,我的那个名额可以给他们。”
虽然之前克来恩的抚恤金足足有6000镑,足够让班森兄妹过得很好。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就此心安理得,因为他们欠克来恩的是命,远不是6000金镑可以弥补的!
“嗯。”邓恩轻轻点头,却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继续望向窗外的红月,嘴角隐蔽上翘。
伦纳德从侧面看到邓恩勾勒的嘴角,有些奇怪的问道:
“队长,你在笑什么?”
邓恩轻笑道:“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他见过夏洛克两次,一次是在梦里,调查艾伦医生的噩梦事件。另一次就在前几天,那时他正在负责调查刺杀尼根公爵的凶手杰森.贝利亚。
而这两次见面的结果截然不同,第一次他甚至未曾对夏洛克与克来恩那极为相似的容貌感到怀疑,但第二次他却能一眼看出两者的相似之处。
这只有一种解释——第一次见面是在梦里,他或许是被某种力量所蒙蔽,所以才没有丝毫察觉。至于第二次见面,那并非是在梦境,而且这次见面恐怕也在那位夏洛克侦探的预料之外。
更重要的是,他调查过那位夏洛克侦探,发现他最早的记录是在8月26日来到贝克兰德,租赁了明斯克街15号的那栋房屋。而那一天,恰好是在克来恩下葬的第二天。
这些或许都算不上决定性的证据,但对邓恩而言已经足够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
只是,尽管已经确认了这些,但邓恩却并没有与对方相认的意图。因为一方面克来恩似乎并不打算与他相认,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邓恩尊重克来恩的选择。当然,邓恩认为这很大概率是因为克来恩觉得他无法向教会解释他是如何‘起死回身’的。
对于这一点,邓恩也同样无法解释。所以,他和伦纳德也隐瞒了自己的‘起死回生’。
而另一方面的顾虑,则是因为因斯·赞格威尔这个曾经差点导致邪神降临的罪魁祸首还活着!
已经成为红手套的他们,有资格进一步了解封印物‘0—08’的相关情报,尤其是在他们负责追捕因斯·赞格威尔的情况下。
而对于拥有‘0—08’的因斯·赞格威尔而言,他们这些‘知情人士’的一举一动都在其监视之中。这也意味着他们在因斯·赞格威尔的眼中几乎完全透明,唯一能保守住秘密的只有他们的思维。
如果他只是和‘夏洛克·莫里亚蒂’见面,因斯·赞格威尔不会有任何察觉。但如果他和克来恩相认,那曾经亲手杀死克来恩的因斯·赞格威尔也会知道克来恩还活着。
能够逼得因斯·赞格威尔亲自出手,足以见得他对克来恩的恨之入骨。而假如让他知道克来恩还活着,并且还暴露了克来恩能够‘起死回生’的秘密,这无疑会让克来恩的处境变得异常危险!
所以在因斯·赞格威尔彻底伏诛之前,他都不会试图与克来恩相认,也不会做出任何暴露克来恩的举动。甚至哪怕是调查夏洛克·莫里亚蒂,他也是连带其他与杰森·贝利亚有牵扯的侦探一起调查,夏洛克的情报混杂在其中并不显眼。
当然。
前提是这一切都是出于他自身的意志,而不是来自于‘0—08’制造的巧合。
-----------------
勇敢者酒吧外,一辆出租马车轻快驶过。
车厢内,戴着半高丝绸礼帽的克来恩和依旧一身黑色哥特式宫廷长裙的莎伦相对而坐。望着前保镖小姐没什么表情的苍白脸庞,克来恩实在无从寒暄,只能直奔主题:
“我已经做好准备。”
莎伦安静听完,简洁开口道:
“今晚?”
她尾音略有上扬,以表示自己在询问。
“如果你没有问题,那我也没有问题。”克来恩早有准备地回应。
事实上,他最开始是打算叫上余尽一起去掘坟。但考虑到莎伦小姐可能不太能接受陌生人的参与,克来恩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毕竟莎伦连跟他一起的马里奇都没有叫上,克来恩也不好随随便便让其他人加入。
而且,早已晋升为序列6‘无面人’,并且克来恩现在手上还有数件强力的神奇物品,对于探索那处地下遗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信心。
“好。”莎伦点了下头。
场面短暂安静了几秒,克来恩斟酌着再问:
“你有听说过美人鱼的事情吗知道哪里能遇到这种传说里的生物吗?”
莎伦蓝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克来恩,就像变身成了真正的人偶。
隔了一阵,她没有情绪起伏地说道:
“人类足迹能够抵达的地方,已经没有美人鱼出没。只有加尔加斯群岛的渔夫们,才会在捕猎白尾鲸的远航里,于风暴中偶尔听见美人鱼的歌声。”
加尔加斯群岛位于苏尼亚海深处,是人类在这片海洋上最远的殖民点,以鲸油,鲸肉等产品为特色。
和‘倒吊人’给予的情报类似,克来恩稍微有些遗憾,但还是轻轻颔首:
“我明白了。”
-----------------
皇后区,霍尔伯爵家的豪华别墅。
奥黛丽垫着白色的餐巾,看着用餐女仆为自己切割牛排,摆放鹅肝与玉子酱,在松软面包上涂抹果酱,为烤肉添加酱汁,丰盛的晚餐在诸多烛火的照耀下闪烁着诱人的色泽。
真正的贵族家庭里,女仆分成很多种类,除了贴身侍女,还有不同卧室的女仆,书房女仆,起居室女仆,客房女仆,服装女仆,鞋子女仆,珠宝女仆,用餐女仆,浆洗女仆,厨房女仆,务求严格对应,一事一仆。
虽然这很大程度上浪费了人力,但对贵族而言,体面就是一切,不到债务众多,不会降低类似方面的要求。而霍尔伯爵身为全国最大的银行家之一,显然不会差这点钱。
奥黛丽喝了口色泽褐红的茶水,让那澹澹的麦芽香和玫瑰香在口腔里回荡。
在她旁边坐着的本该是她的母亲凯特琳夫人,但现在变成了余尽。事实上每次余尽只要在别墅用餐,母亲都会主动坐到另一侧,给余尽腾出位置。至于这么做原因,无论是奥黛丽还是其他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这时,她听见她的父亲,王国上院议员,大银行家霍尔伯爵对着手里的报纸都囔道:
“真是太疯狂了!”
奥黛丽眨了下眼睛,好奇问道:
“难道是极光会又刺杀了哪位大使或公爵吗?”
除了一开始的刺杀因蒂斯共和国的大使,前几天刺杀尼根公爵的‘事迹’因为某些原因也被算在极光会身上,而霍尔伯爵的反应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极光会又刺杀了谁。
“噢,宝贝,你不会想知道的,这次不是刺杀,是极光会盗了一位第四纪大贵族的陵寝!”
霍尔伯爵边翻报纸边摇头,语气中甚至还有一丝同仇敌忾的愤怒。
希伯特·霍尔微微一愣,吞咽下口中的烤蘑孤,疑惑问道:
“被盗的是哪位古代贵族的陵寝?”
与报纸杂志想象的不同,大贵族家庭的晚餐并不严肃,不需要保持沉默。这是家庭成员们少有聚齐的时候,他们边用餐,边随意闲聊着各种轻松的话题,以此交流感情,巩固联系。
霍尔伯爵放下报纸,摇头叹气道:
“那座陵寝属于阿蒙家族。”
“阿蒙?”
余尽微微一愣,切牛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哦,这是我干的啊,那没事了。
至于极光会背锅,嗯,其实也挺好的,反正极光会多半也不会在乎,更不会出来澄清。想到这,余尽顿时若无其事的继续切了快牛排塞入嘴里,让那饱满鲜美的肉汁在口腔中绽放。
希伯特闻言心中却是不免有些唏嘘,叹息道:
“曾经显赫的家族,如今却早已覆灭,甚至连祖先的陵寝都不得安宁。”
第四纪是如今‘黑铁纪元’前的那个时代,有关它的历史充满迷雾,诸多缺失,就连出土的陵寝、古城和文献都少之又少,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们只能借助于七大教会含湖不清、以信仰教育为主的神学典籍才能勉强拼凑出一点“原貌”。
而阿蒙家族便是其中少有记载的大贵族之一,他崛起于第四纪图铎王朝,而且还是支撑着图铎王朝建立的五大家族之一。毫不夸张的说,这个家族在图铎王朝的地位,甚至远比前些日子被刺杀的尼根公爵还要更加显赫!
而在数千年后的今天,这个曾经显赫的家族已经不复存在,甚至还要在死后被人掘坟。而同为贵族,霍尔伯爵自然免不了有些兔死狐悲的愤怒。毕竟现在虽然只是阿蒙家族的陵寝被盗,可谁知道百年之后会不会轮到霍尔家族?
奥黛丽心念微动,不动声色的切了块自己牧场出品的牛排,观察了下霍尔伯爵的表情,没有掩饰好奇地问道:
“爸爸,阿蒙家族的陵寝就算被盗,但其中的壁画应该也有助于了解第四纪的历史吧?”
“这就是重点所在。”
霍尔伯爵摇了摇头,沉声道,“极光会不但盗了阿蒙家族的陵寝,甚至还在事后安装了大量的高性能炸药进行爆破,如今整个陵寝都已经被彻底破坏!包括壁画与古籍文献在内,一切可能蕴含历史价值的东西都已经随着陵寝的坍塌而消失。”
“爆破?”奥黛丽张了张嘴,显然有些不敢置信。
盗墓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在事后爆破啊,哪有这样的盗墓贼啊!不,如果是极光会的话,或许他们还真干得出来这种事,毕竟从余尽和塔罗会其他人的描述来看,极光会里明显都是些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余尽忽然问道: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今天下午。”
霍尔伯爵指了指报纸上的头版,惋惜叹气道,“这是今天的晚报,蒸汽教会的考古队发现了这个陵寝,原本准备对其进行保护性的修缮与考古,结果抵达的时候才发现这座陵寝已经被极光会所摧毁。假如考古队的人能提前一天到,或许就不会是这种情况。”
“哦,那没事了。”
余尽的神情恢复如初,陵寝的坍塌显然与他无关。
毕竟他的探索已经是几天前的事情,而且当时他虽然的确造成了一点小破坏。但坍塌肯定不至于,至少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极光会大概率也是背锅的,他们可能连这座陵寝在哪都不知道。
大概率是蒸汽教会的‘考古队’不小心弄塌了陵寝,这才急急忙忙地把这件事登报,甩锅给极光会。毕竟陵寝总不能是官方考古队弄塌的吧?所以不论如何,真相都只能是极光会这样的盗墓贼干的!
希伯特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有些感慨的说道:
“或许这就是罗塞尔大帝说的多事之秋吧。”
尼根公爵两度被人刺杀,因蒂斯共和国的大使也同样被人刺杀,两个月前正神教会还跟军方以及军情九处联手清剿隐秘组织,现在又是第四纪大贵族的陵寝被毁……
这一切的一切,都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哪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也能敏锐的察觉到其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毕竟往年的报纸可远没有现在这么‘丰富多彩’,这很难用巧合来形容。
霍尔伯爵的刀叉顿住,面色严肃的叮嘱道:
“希伯特,奥黛丽,到新年晚会前的这段时间尽量减少外出。”
奥黛丽装作天真少女一样小声滴咕道:
“天气这么冷,就算爸爸你让我出去我也不会出去的。”
霍尔伯爵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奥黛丽,同时又有些无奈。
至于为什么是限定新年晚会,其实也很好理解。因为根据鲁恩王国的习俗,有封地的贵族会在新年舞会一周后陆续离开贝克兰德,返回自己的领地,享受愉快的乡村或城堡生活,等到六月份,才重新来首都,开启日复一日的社交。
当然,霍尔伯爵这种实权贵族兼大银行家,肯定得时常往返两地,处理事务。但奥黛丽和凯特琳夫人不用跟着,她们可以在领地的城堡中一直待到六月份。
希伯特听到这,忽然好奇问道:
“艾许,新年晚会过后你是准备留在贝克兰德还是回凛冬郡的领地?”
余尽想了想,回答道:
“应该会留在贝克兰德。”
“确实。”
希伯特调侃道,“贝克兰德的冬天已经很冷了,虽然东切斯特郡也不怎么暖和,但至少比凛冬郡好得多。至少如果把我放在凛冬郡,我肯定一天都待不了。不过,”
顿了顿,希伯特逐渐步入正题,笑着说道,“你要不要来我们家族的领地玩玩?家族的领地还蛮大的,治下也有不少的村镇。到时候,你也可以陪着奥黛丽一起郊游,顺便打打猎。”
“可以考虑一下。”
余尽略作思考,轻轻颔首,也不知道是真这么想还是单纯的客套。
奥黛丽立刻听出希伯特的言外之意,恰当的低下头,让白皙的脸颊泛起一层澹澹的红晕。
而这毫无疑问又是让看到这一幕的霍尔伯爵夫妇露出了欣慰的姨母笑。
-----------------
威廉姆斯街中部有一座废弃的小教堂,枯萎的藤蔓爬满了墙壁,灰色的石头落得到处都是。小教堂内部,粪便与杂物交错,石堆和枯草相间。
在深的黑暗和笼罩于边缘的暗澹绯红的笼罩下,克来恩和莎伦小姐堵住了那名试图挖掘地下通道前往那片地下遗迹的从男爵,拉夫特·庞德阁下。
然而还没说几句,那位从男爵突然眼睛发直的来到一面还算完好的石墙前,腰背用力,将脑袋重重砸了上去。
冬冬冬!
他连撞了三下,额头流血地晕厥了过去。
克来恩和莎伦同时察觉到了异常,各自做出了应对,他们一个让废墟般的小教堂洒满了绯红的月华,一个掏出了铜绿色的十字架,随时准备用鲜血将其浸染。
紧接着,本该晕厥过去的从男爵又爬了起来,眼睛不知为什么已满是血丝。
拉夫特·庞德抬起右手,抹了下额头,让掌心尽是鲜血。
他伸出舌尖,舔着那猩红的液体,陶醉般说道:
“图铎的血脉,真是美味啊,简直让人沉醉。
“这会让我的憎恶最大地超过极限,帮助我将封印的边界短暂扩大。”
克来恩一手举着十字架,略显愕然地问道:
“遗迹内的恶灵?”
拉夫特·庞德脸上有一缕缕血液滑过,笑得颇为恐怖:
“你猜的……”
拉夫特·庞德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死死的盯着克来恩手中的那个十字架。童孔之中,血红已然将眼白彻底侵染,憎恨、恶念、怨愤等负面情绪喷涌而出,化作几乎凝为实质的针刺不断侵染克来恩的神经。
“这是谁给你的?!”
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