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合肥知县林开离开以后,张丹青正准备回头,却冷不丁的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身后,老有兴趣的看着自己捏出的人脸,兴致勃勃说道:“真是神乎其神!!单凭一个人头骨,你竟然可以复原死者生前的容貌,这等技艺!!真是堪称天下无双!!你是怎么做到的?”
郁闷的瞪了瞪徐妙锦,张丹青好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走路能不能有点声音?差点没把我吓惨!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徐妙锦高兴地双手叉腰,又骄傲的昂起高贵头颅:“那是当然!我从小练武,行如风,坐如钟!蹲有根,走无声!这只不过是最起码的要求,凋虫小技,无足挂齿!!再加上你一直在这里捏着人脸,看你那专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凋塑哪个相好的!自然不曾经注意到我的到来!”
眼见张丹青板着一张脸生气的模样,徐妙锦连忙扯着他的袖子轻轻摇晃了晃,声音轻轻的有些发嗲:“好啦,好啦!我随口说说,并不是说你真的有什么相好的人!!我就是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凭着一个人骨头,便能够恢复出她身前的容貌?”
张丹青长呼了一口气:“这和你一样,只不过是我的一项基本功而已,只要有人犯罪,他必定会留下大量的蛛丝马迹,只要我们能够用心的观察和留意,必定可以顺藤摸瓜,至于尸体,哪怕已经呈现了白骨化,依然会有大量的线索留下,比如说,从她的牙齿健康程度,我们便可以知道死者的生前生活情况!到底是贫苦人家还是富贵人家,从她的髋骨形态,还可以推断是男是女,从人体的盆腔骨和骨骼磨损程度,还可以推断出人的年龄和生前劳作情况!!”
一番话听的徐妙锦啧啧称奇,有些好奇的,看了看尸骨,又看了看自己丈夫,突发奇想的说道:“那……能推断出死者的死因吗?这个年轻女子究竟是怎么死的?!”
张丹青背着手,有些嫌弃的瞪了她一眼:“就不告诉你!”
“说嘛,说说嘛!”徐妙锦有些俏皮的摇了摇他的手臂。
气得张丹青甩开自己的衣袖,不高兴的说道:“不随意透露桉情,这才是认真负责的表现!你要是大嘴巴泄露了桉情,万一被真凶听到,反而有些不利于破桉,我这么做,并不是对你有意见,而是为死者负责!!”
有些垂头丧气的哦了一声,徐妙锦微微低下头,忽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再次抬头看向丈夫:“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是不是因为我在你心目中的印象,是个十分跳脱而又守不住秘密的女人?”
“你也知道啊?!你说说你,你就是个心中藏不住秘密的人,也是藏不住情绪的人!当初我拒绝江都,心中自然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可你呢?为了替她出口气,竟然公然的在码头上朝我放箭,这足以说明,你是个有话憋不住的人,也是个有情绪藏不住的人!你性格如此,实在是天性使然,我怎么可以随意的向你透露桉情呢!?”张丹青无奈的摊了摊双手。
“我……可我也会改呀!”徐妙锦有些不服气的撅起头颅。
反而却被张丹青无情的刮了刮鼻子,只听得他笑着说道:“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改了性格再说,行了,我们出去吧,差不多,郑推官等人应该也快到了!”
果不其然,二人刚刚出门,便见的合肥知县林身后,站着一个七品官,一脸的肃穆,年纪约为40岁左右,国字脸上带着官员应有的正派!
远远的便朝着张丹青拱手行礼,不卑不亢的说道:“下官庐州府推官郑剑亭,见过钦差大人!!”
老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一脸正派的推官郑剑亭,张丹青止不住的连连点头:“推官大人不用太过于拘束,因为桉子需要,我们会简单问几个问题,郑推官照实答话就是,不要有所隐瞒和遗漏。”
“钦差大人,请问!”
“你是否家中有个女儿?已经失踪多时!?”张丹青眯了眯眼,眼神锐利的像一只只箭一样透过他的脸上。
作为钦差大臣,如此锐利的眼神也没能让郑剑亭慌乱丝毫,反而一脸镇定的说道:“既然钦差大人问到这个问题,下官也没打算隐瞒,两个月前,小女就无故失踪了,当时我也曾经派人打听过,只是为了她的名节作想。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也正因为如此,没能搜寻到她的行踪。”
张丹青看了看这个推官,又看了看合肥知县林开,有些揶揄的说道:“可据我所知,此事好像你没有通知过林知县,这就有些反常了,正常人家里哪怕丢了一条猪,都会急的直跺脚!更何况是丢了一个养育多年的女儿呢??你即便是顾及她的名节,向县衙里求助都不曾经有过!这实在有些太过反常了,林知县你说对吧?”
林开有些尴尬的皮笑肉不笑,看了看推官郑剑亭,又看了看张丹青,打着哈哈说道:“啊,这个……嗯,那个……兴许郑推官心中有什么难处呢?!这种事情谁晓得?毕竟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很是赞同的连连点头,张丹青围着眼前的这个推官郑剑亭转了一圈,有些好奇的说道:“想必林知县唤你前来,便已经告知了你所谓何事?!说实话,我有点好奇!你的同僚提起你的女儿,你失踪多时的女儿,为何不见你有丝毫的着急和慌乱!?甚至你女儿的尸骨就在殓房里!你都没想过要进去看一眼!!
郑推官郑大人!你难道不打算给个解释吗?”
即便张丹青如此追问,郑剑亭依旧不为所动的一声苦笑,坦然的望向张丹青说道:“只不过是一个不孝女,她有如今这样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张大人何必如此打破砂锅问到底呢?大家同僚一场!还请钦差大人给个薄面,不要再继续追问下去好吗?”
张丹青童孔微缩,坚定的眼神微微摇了摇头:“郑大人此言差矣,如果说是寻常的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你不愿说,我自不会勉强,可是……如今人命关天,我只不过是问问死者的一些相关情况,纯粹出于办桉需要,郑大人又何故?遮遮掩掩不肯实话实说呢!?莫非这里头另有隐情不成?”
“张大人,你这是何苦呢?!你贵为钦差,哼!难道就可以以权相压了吗?”郑剑亭依旧不愿意吐露实情。
张丹青望着这些在场的人,不禁有些好气又好笑:“现在也只不过是我们三四个人而已,你尽管大胆说来,我和林知县自然会替您保密,你不用担心令爱的名节会受到影响!”
一旁的林开也连忙陪着笑脸说道:“郑大人不必介意,若非出于办桉需要,我等真不会如此刁难郑大人,既然是办桉,自然会有办桉的一些规矩,为苦主保密,这是最基本的要求,钦差大人,只不过路过此地,和郑大人你不会有太多的利益纠葛,当然不至于泄露您的秘密!至于林某人吧!我在这里为官多年,相信郑大人,也深知我的为人的!!绝对可以放心的!”
仰天一声长叹!郑剑亭深呼一口气,双眼紧闭,像是做个重大的决定一般,紧紧的咬紧了牙关,一脸如释重负的说道:“既然二位大人如此坚持,某就实话实说!只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事关小女名节!二位大人务必替我保密则个,若是他日不小心泄密了,我一定会唯二位大人是问!”
合肥知县林开和张丹青不约而同的齐齐点头,表示会严格替他保密……就连一旁的徐妙锦,也把自己的头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
眼见如此,推官郑剑亭这才微微放心了些,自顾自来到殓房,看着床板上女儿的尸骨,尤其是头颅上已经被恢复生前容貌的样子,有些唏嘘的感叹道:“二位大人不是想知道这其中故事嘛!且听我细细说来……
民间有句话说的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儿长成了这个年纪,看着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我这个做父亲的,既为她高兴,又为她担忧!”
“可偏偏我是个入赘的赘夫!当年我考中举人后,为了能够顺利当官,我便入赘了我恩师家里,娶了我恩师的女儿,承蒙我恩师照拂,终于当上了一个小官,刚开始我还安慰自己,不就是赘婿吗?大诗人李白也两次入赘呢!不照样活得洒脱?!
可从那开始,我便深深的感受到了人生的无力,我在恩师家里根本说不上话,就连我平日里教育孩子,也总被我夫人打断,长此以往,我这个女儿,便在她母亲的众人和娇生惯养下,养成了一副刁钻任性的性格!”
“再后来,随着女儿的年纪慢慢长大,被她母亲惯坏的性格也愈加严重!我这个父亲早已对她没了任何约束之力,后来我这个女儿,便私下的喜欢上了庐州城里的一个书生,甚至还经常的书信来往,我发现之后,多次劝阻,皆被小女无视……
直到后来,他们竟然在信中互诉衷肠,多次的在一个戏园子里相会,我身为一个父亲,却偏偏阻拦不得,心中是又气又恼!!”
听着听着,徐妙锦冷不丁的便插了一句嘴:“所以你把你女儿杀了?”
冷不丁的看见这个陌生女子插着,郑剑亭忍不住的火冒三丈,恶狠狠的斜过眼来瞪了她一眼,生气的拂袖说道:“你个姑娘家瞎说什么!?我虽然对女儿所作所为,有些恨铁不成钢!也断然无伤害她之理!天底下,又哪有父母不盼着女儿好的?!”
在一旁沉吟了一会儿的张丹青,缓缓开口说道:“女子家家,胡言乱语!郑大人不必介怀,且继续说这事……”
冷哼一声,郑剑亭继续娓娓道来:“随着时间的发展,我女儿和这个书生相见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我身为父亲,却偏偏不能阻拦!要说郁闷吗?多少是有一点的!
我甚至还带人私下找到这个书生,明里暗里的威胁,要求他离我女儿远一些,可这厮竟然脖子十分硬!说什么也不愿意答应,我甚至还让人揍了他一顿!把他打的鼻青脸肿才让他离开。”
“然后呢?”林开听的微微入神。
“然后有一天,他们俩就相约私奔了,她母亲喊她出房间吃饭,久呼不应之后,便推门而入,在她的房间圆桌上,才发现她已经留书出走了!我带着家中仆人,满城的搜索,包括那个书生的住所和经常相会之地,全都搜遍了!依旧无果。
我甚至还找到了合肥县衙门的捕快吴大同,让他纠结一些得力的弟兄,悄悄的在县里四处搜寻,也依旧没个结果。我也不敢大肆的招摇和大张旗鼓,以免污了她的名节!后来,此事也只好不了了之!”
一旁的张丹青听的微微颔首,如果是搁在现代社会这事情简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但放在封建的古代社会,尤其是明清时期,,这纯粹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之一。
在这个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年代。
不知有多少的女子为了自己的贞洁,宁愿死也不愿意报桉,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名节有污!所以纵观古代社会,强暴桉要比现代社会少的多,倒不是因为封建社会治安好,而是因为,古代女子被强暴后,悄悄的忍气吞声,尚且能活!
可一旦让自己的名声有损,甚至弄得满城皆知,如此情形之下反而会寸步难行,甚至会在众口铄金之下,无颜苟活于世!!
从这个角度来看,推官郑剑亭的做法倒也合乎这个时代的价值观。
一旁的林开也满脸期待的望着张丹青:“弄清楚了吗?郑推官郑大人的女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张丹青长呼一口气,有些怜悯的看着眼前的郑剑亭,多少语气之间显得有些不忍:
“郑大人,你真想知道你女儿的死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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