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居庸关、这是山海关、这儿大同、莫州、河间、还有天津。”
原本黑暗的诏狱中,现在被于八和张力俩人改造成的丝毫不比金陵最好客栈的上等客房差了。
除了监牢的格局改变不了,牢门不可以拆外,谁进了这里,也不会和当初臭名昭著的锦衣卫诏狱联想起来。
王凡此时站在通道尽头的墙壁前,手里握着于八的腰刀,刀尖指着墙面上简陋的雄鸡地图——王凡画地图画习惯了,让他画区域地图怎么也画不出来,但先画一个雄鸡的轮廓,再画区域地图却是手熟的很。
“原来大同在这里啊!”方孝孺聚精会神的看着墙面,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学生还以为,这大同要在北平的北面呢!”
周围的于八也好,还是张力也罢,甚至连每次来都以各种理由蹭进来的徐增寿,都没有对方孝孺有任何的轻视。
他们看向墙面上的地图时,也都露出类似的神情。
只不过没把心里话说出:“原来河间在这里啊,我之前还以为在金陵西边呢...”
古代交通不便,再加上老朱变态的户籍管理,很多人一辈子甚至都没有出过自己所在的县。
徐辉祖虽然是属于权贵阶层,又是将门世家,但对于地理尤其是全国性地理也没有太清晰的认知。
有明一朝文官不识地理,算是大明朝优良的传统。
要不然也不会在篡改明朝史书中出现很多自以为巧妙,可实际天差地别的地理错误。
让王凡对明士大夫们不识地理印象最深的,乃是当年查阅《奉天靖难记》时,见到了一封所谓的朱棣给朱高炽的一封信。
这封信的内容他倒背如流:癸未,上遣书谕太子曰:
谍报贼将平安领众二十万营于单家桥,欲移营御河,截我粮船。
又遣善水者五千渡河,合势以攻德州。
然德州尚余粮数十万,但恐众寡不敌。
我新附义勇军挈家归北者,不绝于道,虑为贼所邀。
我料贼新破胆,彼气索,必不敢出,然不可无备。
汝可令第三弟将万余人,初出营于彰义门,次日移营在卢沟桥西,三日至良乡,若与大军合势,使贼知之,必生狐疑,不敢轻进。
四五日间,令其移军复回,贼必再觇我动静,往返之间,已逾旬日,则我粮船及新军已过直沽矣。
此兵法所谓“我不欲战,敌不得与我战”者,乖其所之也。
太子如上所言,已而平安果不敢出。
如果只是从文字和文字逻辑的角度看这封信的内容,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这就相当于朱棣是打野,在偷大龙,对方从中路过来要抢龙,打野告诉中单和辅助,去中路牵制一下对方的打野。
但拿着地图一对照,就算是个傻子也会冒出黑人问号来。
信是朱棣告诉朱高炽如何吓唬平安,背景呢:说的是朱棣带着大军疯狂攻打易守难攻的“济南”,打了四个月了,突然接到后方军报,说的是真定那边的朝廷军队打下了河北献县,准备攻打德州。
德州一失,朱棣就撤不回北平了,于是朱棣为了退这支军队,给朱高炽“发电报”让他牵制。
朱棣从济南把这封信快马给北平的朱高炽,现代高速公路的距离是400公里,也就是八百里。
让朱高炽带着兵从北平到良乡,摆出大军攻打的架势,吓唬平安,让他不敢出兵攻打德州。
而平安呢,大军在河北献县,距离良乡四百里路,而献县距离济南也是四百多里路。
整个信的内容用一句话概括:朱棣让八百里外的朱高炽带兵去距离献县四百里外的地方驻军吓唬平安,而距离朱棣四百里,距离朱高炽也四百里的平安看到后一定会被吓的不敢动弹,结果朱高炽这么做了,平安还真的被吓到了。
王凡对着地图看这封信的时候,捂着肚子笑了半天,再结合此信其他漏洞就知道这是明后期文人伪造的了。
伪造这封信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完善明中后期士大夫们的“铁铉”造神计划。
为了打造“铁铉”造神计划,明史相关的辅助谎言还有更多,王凡有段时间,一度以搜寻这些为了圆谎而撒的谎为乐趣。
同时也是这封信,让王凡坚定了大明这群文官们不知地理的认知。
“所以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方公身为国家重臣,连我大明的国土都不清楚,岂能帮着皇帝治好国家?”
王凡语重心长的教导着,周围的这些兵丁和徐增寿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连方孝孺这位皇帝首席顾问,也满脸愧疚的起身施礼:“小师教训的是,学生回去后定当反思。”
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尤其是王凡“帮助”方孝孺和齐泰的关系进入“蜜月期”,方孝孺对王凡感恩戴德,更是要拜为老师。
王凡吓了一跳,执意不肯,说自己年幼岂能为师。
方孝孺却一脸严肃反驳:甘罗十二为相,周瑜十三拜都督,小天师十岁为师有何不可?
王凡也反驳:周瑜拜都督的时候都三十三了,只是建安十三年拜都督,以讹传讹,你岂能当真。
谁知方孝孺却学着他的话:此乃谚语,学生岂能不知?只是引用此句表达心情而已,再者来说,这是重点么?
王凡见他又开始犟起来,知道拗不过他,只能听从,但不让方孝孺叫老师,好家伙你是朱允炆的老师,我是你的老师,那朱允炆叫我什么?那小子连亲叔叔都能弄死,弄我这个师公,还不是小意思。
只是摘走一个天字,让他称呼自己为小师。
方孝孺虽然觉得小师不伦不类,但王凡执意如此,自己也只好作罢。
而王凡为了不让朱允炆知道后,以为自己利用“伦理梗”占他的便宜,便称呼方孝孺方公,以示自己并不是他老师。
不得不说,方孝孺这人虽然蠢一些,但是学习的劲头却是很足的,表示自己反思后,一边将地图画下来,一边看着王凡指的名叫天津的地方问道:“小师,学生虽然不通地理,却也熟知天下城池,这天津既然如此重要,为何却从未听说过?”
王凡一愣,嘿,反倒是把这事给忘了,天津是朱棣靖难时从这里经过才改的名,现在还不叫这个名字。
似乎自己之前给左亮等人介绍地图时,也是称呼为天津,结果左亮没有丝毫的疑惑。
多读书还是有点好处的。
“那里是津海,不过是个小镇,算不上什么重地。”
身后传来声音,王凡等人看去,就见一群身穿红袍的官员,说话的正是站在在前面的兵部尚书齐泰。
齐泰看着墙上那简陋的地图,又见王凡对自己露出诧异的目光,好像再说你居然知道!
齐老头面上虽然严肃,可心里却略有些得意:“老夫乃兵部尚书,天下重镇在何处,岂能不知?”
众人纷纷见礼,齐泰还了礼,走近了又看地图,见上面标注着北平和天津的距离,心道:“原来津海在这儿啊,老夫还以为在北平东南五十里呢。”